翌日,嘉回在头疼脑热中醒来,不但嗓子哑了,就连喉咙也堵得发慌,她试着轻咳两声,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唾沫都难以吞咽下去。
太医不一会过来替她诊了脉,结论是酒后又吹冷风,这才使本就没有痊愈的身子又加重了风寒。
嘉回实在是烧得厉害,好多东西都不能亲力亲为,她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直怪自己禁不住诱惑喝酒误事,也借此机会发誓再也不任性在外喝酒吹风,那股事后悔过的样子比浪子回头还要真挚。
作为她生病的最大“帮凶”,宴绥当仁不让地揽下了所有照看之责,不仅事事周全,还虚心向荷月请教了关于衣裳首饰如何搭配才能好看的这门学问。
奈何这般用心之举,没有得到嘉回的赞赏,反而惹得她哇哇大叫。
嘉回当然不想让宴绥真的帮她准备钗裙,就好像小时候元漾带着她玩过家家,把她打扮成神话传说里的女鬼妖怪,害得嘉回被人嘲笑,忍不住整整哭了三天。
自那时起她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这群少年们的毒辣眼光,真是走哪儿祸害到哪儿,料她就算天人之姿,也禁不住他们这般辣手摧花。
等到夜里的时候,她又吵着要去看月亮,说是十五的月亮十六才圆,今日要是错过可就得等到明年。
嘉回撒娇的本事无人能及,宴绥又实在拗不过,只得搀扶着她去院里赏月。
皎洁月光铺洒大地,照在庭中石桌的匣子上。
嘉回心下一沉,八月二十五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啊!
趁着还有些时日,嘉回忙碌着开始收拾起出行的衣物,挑挑拣拣之后,只余下几件常穿的贴身小衣和一把防身用的小匕首,为了不被荷月发现,她还绞尽脑汁地扯起慌来,说是寺庙鱼龙混杂,她得有备才能无患。
荷月挠头表示很不解,为何去寺庙礼佛还要带着匕首,佛祖见了不更加怪罪么,不过主子的事容不得下人置喙,她心里疑惑也不敢再多嘴再问。
后几日的时间里,嘉回成天往建章宫跑,陪着梁文帝用膳,再给他按摩两下疏通筋骨,哄得梁文帝是满面春风,等她离开时,还激动地拍拍嘉回的手,说闺女懂事了,可以嫁人出宫了。
嘉回脸黑如锅底,赶紧脚底抹油闪人,飞奔回了常乐殿。她怕她再待下去,梁文帝说不定真的一高兴,把她乐呵呵地嫁给魏卿则了。
宴绥也寻了个机会回了府,陪宴老夫人待了两天,再与韩氏告了别,便一颗心彻底系在嘉回身上。
两人轮番去东宫请安,明着是去蹭饭,暗里却是合伙商议着出行之事。
太子妃给嘉回准备了许多东西,零零碎碎加起来有三大箱子,她料定姜文修与那江宁郡守不会如她这般细心,便把该考虑的都考虑上了。
嘉回心里感动的不行,可这都是些身外之物,对于要轻车简从的她来说就有些累赘了,更何况她是平民身份在宫外生活,带上这些明显贵重的衣物,反而有点引人注目。
但是姜文修却说,江南本就富庶,江宁郡更是首屈一指,那里的寻常百姓早已习惯了丰衣足食的安□□活,自然也不会过多怀疑到她身上。
嘉回这才安了心,她回到常乐殿,像是一个待嫁的新娘等待着如意郎君来接自己过府,脸上的笑意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
因着长安城东善兴寺广开僧侣传教活动的原因,各地信徒慕名而来,短短几日间就已经挤满了城中各处大大小小的客栈。
这波人数实在太过庞大,朝廷特意加派人手负责城门进出关卡的盘查,无形之间增添了嘉回和宴绥出行的难度。
八月二十五清晨,晨雾中的长安城还沉寂在静谧之中,此刻城门紧闭,城内是一片安静祥和之态,城外却早已围了不少熙熙攘攘的人群。
守城的士兵按例起身,三三两两开始清扫起街道。
寅时五刻,钟楼的第一声钟鸣响起,城门大开,万户活动。
进城的百姓排列成队,交上自己的路引,挨个盘查后,便依次进城。
挑着扁担做买卖的,携带家眷投奔亲戚的,进城看病抓药的,逛早市置办物什的......一时之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行皇家车队自皇城安尚门口缓缓而出,太子妃与嘉回分别坐于舆驾之中,前面是羽林军高头大马为之引路,两侧有无数宫人贴身随行,车马背后是仆妇、侍女以及满大两车的贵重行李。
荷月被嘉回留在了常乐殿,还有其他人,嘉回也一个没有捎带,她简简单单地来,也只想简简单单地走。
整个队列浩浩汤汤,井然有序,路过朱雀大街时,正好遇上城中百姓蜂拥而至,今日是个凉爽的好天气,大家都约着出门逛集。
嘉回自舆驾中掀帘往外望去,街边的商铺已经半开,小厮一边收拾着门前堆积的杂物,一边招呼着前来交货的客商......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乍泄而出,坊市大开,长安城又将恢复往日的繁华。
宴绥一直跟随在嘉回车驾后侧数丈处,身着暗红色劲装,腰系佩剑,视线紧紧盯着四周,注意着每个行人的动静,他面露冰霜,神情严肃,浑身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不时有几个小娘子凑到跟前想要搭讪,可还没挨到他的衣角,就被这孤傲冷寂的模样给吓退了脚步。
嘉回知他性子不过是外冷心热,便对着方才的少女们产生了几分同情,她望向宴绥,却发现他也在注视着自己,两人眼神对视时,宴绥破天荒地躲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