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一生戎马的滇西王就咽不下那口气,暗中纠集旧部和黑白两道上的豪侠游勇,勾连地方官员,积蓄实力以图谋天下。
许庄曾在西北军服役,精通硝石火药调配,来滇西投奔王府后很快被委以重任,明面上做王府采买管事,暗地里为王爷制造火器。
李明琅内心激荡,杨汾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王府的火器、兵甲,藏在何处?”
许庄面色青白如同痨病鬼:“王妃所住的宅院内,有一座枯井。她去世后,下人们都以为院子被锁起来是因为王爷怀念发妻,其实……是为了掩藏一条暗道。只要找到那儿,你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李明琅激动不已,但也不敢轻易相信许庄的说辞。
如果是个陷阱,那她和谢钰就着了滇西王的道。如果不是,他们犹豫半天不去看看,打草惊蛇了更糟糕。
“先给许叔松绑。”李明琅颔首,“还有他的妻儿,也都好好安抚。”
一名影卫领命去了,将哭哭啼啼的许庄家眷领到她面前。
“许叔,今日多有得罪。”李明琅微笑,递过去几张上千两的银票,“我知道您这些年不容易。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过久了,也要多想想家里人才是。您拿着这些银子,在滇西王起事前,寻个机会带一家老小归隐山林吧。”
许庄没接,却被李明琅硬塞进袖子里。
随后,杨汾先出门左右察看,见四下无人,才请李明琅出来,而后到暗巷登上等候已久的灰布马车,匆忙离去。
“郡王妃,不杀他当真没关系么?”杨汾坐在车架上,头戴斗笠,嘴叼草杆。
厚实的毛毡布车帘内,李明琅的声音发闷,却依然能听出清脆爽利。
“叫谁郡王妃呢?我可不认。放心吧,许庄不敢去找滇西王。他可比我们要了解,滇西王是个怎样暴戾多疑之人。他上了贼船,我给他下船的法子,感激我还来不及。”
*
回到驿站,李明琅换回幕僚的打扮,自去找谢钰回禀。
一路上,郡王府上下官吏、清客们看她的眼神,几乎能写作两个字——佞幸!
李明琅仿若未觉,步履轻快地走入三进小院,用脚后跟踢上房门。
谢钰正在独自下棋,修长白皙如玉竹的手指捻起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博山炉檀香缥缈,李明琅脚踩柔若无物的绒毯,飘然若仙。
“回来了?”谢钰看着她笑了笑,伸长手臂,想把人揽进怀里。
李明琅往后一躲,正色道:“问出来了,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她将许庄说的话事无巨细告诉谢钰,那人聪明绝顶,定然能想出办法。
谢钰眉心微蹙,指尖轻点棋盘,沉吟道:“他没有理由骗你,但也没说实话……”
“怎么说?”
“滇西王妃院子的枯井内,应当有许庄所说的证据,但究竟是什么证据,并不能确信。”
李明琅拧眉:“是啊,如果咱们的人从枯井下去,睁眼就看到滇西王预备谋反的人马,岂不是羊入虎口?”
谢钰望向她,指了指棋盘对坐的位置,笑吟吟问:“当家的会如何做?”
“我么……”李明琅上下打量他一眼,轻哼一声,撩起衣摆坐在榻边,“既要从昆城全身而退,不能打草惊蛇,又不甘心明知证据在眼前,不瞧一眼就走……那就只能,把黑锅栽在别人头上。”
谢钰卷起棋谱,在李明琅反应过来之前,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做什么?”李明琅捂住脑袋。
“看当家太聪明,敲笨一点。”
李明琅翻了个白眼,托着下巴,问他想怎么办。
“不去看看是不可能了。如果许庄所言不差,先王妃的院子前后暗中定有侍卫把手。为今之计,只有调虎离山,让杨岘带人去刺探一番。”
*
谢钰如何设计,李明琅并不知晓。她女扮男装,出现在滇西王近前风险太大,于是被谢钰暂时禁足在驿站内,不许出去。
“你堂哥哪儿去了?”李明琅歪在椅子上,挤出和善的微笑,问立在门边负责看守她的杨汾。
杨汾的虎牙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后说:“主子不让我说。”
“哼,他们跟滇西王去冬猎,也不带上咱俩。”李明琅把袖子搅成一团,仿佛那是谢钰的脸皮,“你说可气不可气?”
“郡王妃,您别问了,主子回头要拿我治罪的。”
李明琅愈发狐疑:“他不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那倒没有……”
李明琅心思转得飞快,当即想到,如果她是谢钰,要取信于滇西王,又要支开守卫枯井的暗卫,再把黑锅扣在别人头上……那就只有一招。
她脸色大变,瞪了杨汾一眼,拔腿就想往外跑。
马厩就在驿站后门,只要她动作快些,兴许还赶得及去昆城外的猎场。
谢钰这个人,看着与世无涉,清风朗月,但李明琅知道,只要能达成目的,他能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
当!
一柄长剑横在门前。杨汾面露难色,劝慰道:“郡王妃,您别为难属下。主子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明琅明知道杨汾所言不错,但依然心如刀绞。
“你都知道对不对?”李明琅质问,“他们出去行猎已经三天了,这是最后一天,说什么也会在今日行事。”
她转念一想,另辟蹊径问:“你堂哥现在去王府了吧,你就不担心吗?”
一贯活泼爱笑的杨汾却肃然道:“堂哥和我,愿意为主子豁出性命,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明琅打不过杨汾,没了法子,只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厢房内打转。
午后,就见一队车马浩浩荡荡从城外赶来,兵荒马乱。
李明琅心里一紧,猛地睁开双眼,从榻上跳起来,不顾杨汾劝阻,急匆匆冲到窗边。
只见郡王府的仆役从打头的一辆金丝紫檀马车上抬下来一个人,幕僚们神色匆匆随侍在侧,还有人高声呼喊:“快叫大夫——殿下受伤了!”
李明琅咬紧嘴唇,忍不住骂了句:“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