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十月,落叶将尽,四方少年会于青州,以武会友。
青州之会,表面上是少年人的武武学盛会,各方年轻侠士切磋较量,好不痛快。实际上也是江湖各大家族势力明里暗里的较量,有争锋,亦少不了吹捧奉承。一说切磋较量,点到即止;又说刀剑无眼,若真伤了人亦不可过于计较。
这盛会,往好听了说叫各有千秋,往难听了说就是鱼龙混杂。
那一边台子上四人正打得激烈,白衣少年一个下腰躲过横扫过来的长剑,额前的几簇头发却被锋利的刀锋割断。
“娘诶!”他脚底一滑仰面躺在了地上,又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还没站稳便见一柄折扇向他飞过来,他双目圆瞪,躲避不及,忽而一人从身后揽住他的腰轻轻一带,那扇子擦着耳鬓回旋而过,又回到一青衣少女手中。
“别他娘的打脸啊!”那白衣少年嚷嚷道,而方才揽他转身的黑衣道长却没有片刻犹豫,手中长剑顺势转了个方向刺向青衣少女那只握扇的手,那一剑又快又准又狠,青衣少女翻身后跳躲避,一旁的紫衣剑客见状想来帮忙,却寻不到破绽,神色慌乱间刺出一剑破绽百出,黑衣少年头也没回,而那剑却被一柄拂尘架住。
“嘿小子,你不乖哦。”白衣少年语气轻浮,那紫衣剑客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言语调戏了,可他从小长在世家哪有听过这种市井里的污言秽语,瞬间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这一慌,一怒,一乱,局势瞬间反转。
“拖住他。”黑衣少年见白衣少年已然占据先机,丢下三个字便专心对付那青衣少女。
“好嘞方道长。”白衣少年转过头对那紫衣剑客邪魅一笑,“小子,来和你爷爷玩儿啊!”
“市井小人!”紫衣剑客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世家子弟也会口出秽语的嘛,平素里那君子行径竟都是装的!有趣!有趣!”
“你!”那紫衣少年汗流浃背,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的剑早已乱了章法,只是胡乱向前刺去,看似主动,实则处处被牵制。
白衣少年一面后退,一面挥舞手中的拂尘,看似抵挡,实则是在暗中引导那剑的走势。忽然他足间一点,飞身而起,竟轻盈的踩在剑尖上。
“小家伙,爷爷今天教你一招,诱敌深入。”
紫衣剑客猛地一怔,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擂台边缘。还未等他反应,那白衣少年已借力翻身而起,手中拂尘一扫,紫衣剑客便跌落了擂台。
“对不住了啊小兄弟。”白衣少年得意的笑笑,转头对那与青衣女子缠斗的黑衣少年大喊:
“喂!方道长!怜香惜玉啊!”
黑衣少年闻之没什么反应,只是一直紧紧抿住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一改方才缠人的势头,脚下一扫,右手趁那女子跳起的瞬间抛剑握住剑身,左手背在身后借力一个转身,那剑便抵在了女子喉头,胜负已分了。
青衣女子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看清那剑竟一直未曾出鞘。
“孟姑娘,承让。”黑衣男子收剑行礼。
“谦虚了,方道长。”青衣女子收了扇子回礼,转身下了擂台。原本拥在台下观战的几名年轻少女立时一口一个“孟姐姐”的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聊起天来。
那一黑一白也双双下了台子,正是方清墨和顾长清。
另一边台下,息之与苏晖并肩坐着,目光落在另一边,小姑娘一身红衣,扎了两个长长的麻花辫子,不是热酒又是谁?
只见她左手使刀,右手握剑,一上一下架住对面一蓝一白两人的攻势,下腰向右一闪,左脚勾住蓝衣人的脚踝,借力一转整个人便像是飞过去一般绕到那二人的后方,那两人反应过来转身再砍,却见她右手将剑转了个个儿,由反握变成正握,直冲其中蓝衣人的眼睛刺过去,那人本能躲避,殊不知这一躲,不仅是露了自己的弱点,更是给队友留了破绽。
热酒右手忽的一收,左脚点在地上收住了往前冲的身子,左手挽刀从上至下劈向了那白衣人,白衣人只能接连后退,那刀劈了个空,却没有收回,直接点到地面上,热酒就靠着那一点,借力双腿离地,向蓝衣人踢过去,那人躲闪不及,跌下台去。
“一对二,她竟毫不费力。”息之叹道,“阿晖啊,看不出来,你这朋友这么厉害?”
苏晖毫不在意的笑笑,说:“我的朋友都很厉害。”
那丫头使得都是寻常的招式,没什么稀奇,只是胜在对局势精准的判断。苏晖的眼睛里略过一丝赞赏,他又想起那日看她与柳顾君交手,虽不敌,但她下蹲抽刀的那一刻,柳顾君实实在在是意外的被击退了几步。
那时候他以为只是这姑娘的运气好,如今看来竟是不然。
“诶,那我呢,我哪儿厉害?”息之用肩膀顶了顶苏晖,问道。
“钱多。”苏晖眯着眼睛笑笑。
“哦,我早知道你就是看中我的钱!”息之故意装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嗯,难道看中你的人?”苏晖又把脑袋转回来看息之。
“那你还是喜欢我的钱吧。”息之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得抖了抖,他的目光越过苏晖,落到他身后正从不远处走过来的女孩子身上。
“孟姐姐!”息之冲她招了招手,喊道。
“嗯,好久不见。”那女子已经走到了近前,苏晖这才转过身看她,那正是方才台上与方顾二人较量的青衣女子。
“我叫孟千山,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她向着苏晖行礼。
“在下苏晖。”苏晖回礼道,“孟姑娘出身名门,晖不过市井小民,入不得姑娘的眼。”
“哈哈。”孟千山爽快的笑笑,“苏公子也是来参加这青州之会的吗,不知可愿意赏脸与我一同参加这青州之会?”
苏晖愣了愣,没有立刻作答,余光瞥见那边胜负已分。
“姐姐姐姐,我我我,看看我。”息之在他身后嚷嚷,试图引起孟千山的注意,可孟千山却根本不理他。他二人自幼熟识,如此嬉笑打闹已是习惯。
“苏公子?”孟千山见他有些出神,出声唤道。
“啊……”苏晖回过神来,“孟姑娘英姿飒爽,能与姑娘一同是在下的荣幸。”他温柔的笑笑。
“苏公子过奖,班门弄斧,不足挂齿。”孟千山看着他的笑,有些害羞的抬起手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既然如此,那你与我同去,刚好会一会那边那位生面孔。”孟千山取下扇子一指,苏晖顺势望去,正是热酒。
他礼貌的点点头,随着孟千山上了擂台。热酒已在台上站定,转过身来。她手握着短剑,目光扫过孟千山,落在了苏晖身上。苏晖也望着她,四目相对,热酒没有什么表情,一丝怪异的情绪从她的眼睛里一扫而过,而下一秒她又扯出一个笑来,这转变快到苏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在下孟千山,这位是苏晖。”孟千山持扇行李,那把琉璃霜花扇在阳光下莹莹生辉,而她本人,即使只是简单的行礼 ,也显得英姿飒爽。
热酒忍不住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里那把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铁剑,又看了眼自己右手上那把有些旧了的刀,明眼人都能感觉出来她似乎是有些失落。
“热酒。”热酒报了自己的名字,她看了眼孟千山,又盯了苏晖一会儿,眨了眨眼睛,问他:“好哥哥,你要和她一起欺负我吗?”
苏晖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这么问,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愣在原地,孟千山亦是一怔,而后她有些愤怒道:“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说话如此轻浮!”
轻浮。
热酒在心里头默念了一遍这个词,而后莞尔:“市井小民,轻浮惯了,若有冒犯,抱歉抱歉。”
孟千山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她这话,却见苏晖向后退了一步,对自己说:“既然热酒姑娘是一个人,那不如由在下先与她切磋一场,若是输了,孟小姐再上,如何?”
“倒也……”
“不必了。”孟千山话音未落,热酒直接打断了她。
只见她刀剑在手,看过来的眼神带了些许轻蔑与傲气,可她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等孟千山转过来,看向自己,她才抬起手臂,对这孟千山勾了勾手,道:“你们一起上。”
“正有此意!”孟千山本就不怎么开心,又被她一激,那琉璃扇“刷”的一下展开,刹那间那阳光竟像是突然怼着她的双眼照过来,热酒那轻狂的表情忽然一收,短剑在胸前一挡,可强光令她短暂不可视物,只能凭那风声判断方位抵挡,双兵相接,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那扇锋已至眼前。
视力短暂恢复,热酒这才看清,那琉璃制的扇骨上雕着几朵精致的小花,光似乎就是从那几朵花里面射出来的。
苏晖则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并没有出手。
孟千山是名门女儿中最出色的一个,关注她的人亦不少,有的是钦慕她的少年郎,亦有一些家族中为子女相看的长辈。很快,这边擂台下聚集的人就越来越多,人们开始对台上的局势品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