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房内,停放着那具从井里捞上来的死了不过两个时辰的新鲜尸体。
“还未验尸就下达通缉令?还缉其项上人头?”
沈晏清一边戴上鱼鳔手套,一边板着脸呵斥着县令。
仵作揭开尸体身上的白布,县令被尸体脸上纵横交错、血肉模糊的划痕吓得连连后退,捂着口鼻,畏畏缩缩地站在离尸体最远的角落,一脸的委屈。
“大人,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人是被这把金斧子割喉而死的嘛!东西街的百姓们都认得这是狄霸斧的东西!这还不能说明她是凶手么?”
沈晏清摸上尸体喉间那道长长的伤口,招手让县令过来看个清楚:“死者喉咙伤口平整,没有明显外翻和肿胀,在井边也未发现大量喷溅的血液,这说明他是死后被割喉的。”
迫不得已凑到尸体跟前的县令,随意瞥了眼伤口,便有酸水要漫上来:“死、死后割喉?那他是怎么死的……”
仵作的手摸到了尸体的后颈,顿了顿:“回大人,死者颈骨断裂。”
“嗯,他是被人拧断脖子而死。拧断脖子后再割喉,实在多此一举。”冲着仵作点了点头,沈晏清又随手拿起染了血的小金斧子,在县令面前比划起来,“而且,纯金的斧子既不够硬,又不够锋利,根本不可能割开这么深的口子。伤口是被别的利器划开,然后再被人卡上金斧子的。还有,造成他喉咙和面部伤口的,分别为两种利器,且均不属于那把金斧子。”
“哎哟,微臣都听糊涂了。一个案子,怎么还出现了两种死法,三种凶器……”县令听得云里雾里,脸上拧巴成一团。
“所以有这么多疑点的情况下,你竟然贸然下令拿人?万一查出不是狄霸斧干的,王县令,你这便是草菅人命!”
“啊呀,沈大人,这是康王爷的意思,微臣也只能奉命行事,哪敢忤逆呀!”
听闻是康王爷的意思,沈晏清锁紧眉头,他知道此事关乎两国邦交,康王爷这么做是为了尽快给万驹国一个交代。但草率仓促的决断,不仅容易诬陷好人,还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咳,沈大人明察秋毫,不知方才所说的那些疑点,该做何解呀?”
县令以为搬出王爷让沈晏清不高兴,便谄媚地试探着。
“死者喉咙的伤口和金斧子是后来凶手之外的人加上去,嫁祸给狄霸斧的。”
验尸房外传来醍醐灌顶之声,屋内的人朝门口看去,便见宋荀对着他们行礼作揖。风姿如常,面色却透着丝劳倦。
宋荀适才赶到衙门,找了个给沈大人送重要物证的理由,才顺利被衙门的官差放了进来。
在门外听了诸多案件细节,以及知晓了沈晏清的态度之后,宋荀愈发坚信至少在这一桩命案上,狄琳是被人陷害的。
稍稍宽了心。至少,还是有人在意真相并保持理智的。不像之前激愤上头的自己……
看到宋荀,沈晏清有些意外,但转念想到他定是带着什么线索而来,便欣然请他进屋。
解开此案的关键,在于找出死者的身份。
四人围着尸体仔细地查验。
县令虽不情愿,但好歹为官多年,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多时便看出了端倪。
“这人看着皮糙肉厚的,穿戴的衣物虽然谈不上多好,倒是挺讲究,鞋底儿都没有太多磨损。不像是每天赶几里山路的贩夫走卒。”
沈晏清展开尸体的左手掌心,在除了拇指之外,其他四指的指节处,均发现了一层厚茧。茧横向贯穿四指下方,连成一线,像是常年握着什么东西磨出来的。
“身上有干活儿的痕迹,穿得还不算差……有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家仆。”
经这一提点,宋荀忽然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解开了尸体的外衫,露出了被血渍浸染了的白色里衣。宋荀半点不嫌弃,伸手摩挲着里衣的领口,平静地开口道:“他是康王府的家仆。”
“哦?宋兄何以见得?”
“方小姐闲聊时曾与我说过,康王府下人的衣服也由她的几家秀坊承包。为区别于寻常官宦府邸,她会特意在领口部位包了两层加厚面料,这样露出来的领口像浆洗过一般硬挺板正,更显王府之气派。”
得知死者是康王府的家仆,沈晏清洞悉此案与二王子被害一事密切相关。
此人被杀,意味着他在二王子被害当晚目击过什么,亦或是他本身是二王子案的帮凶,事后怕走漏消息而被灭口。
“大人请看,死者的后颈,除却被拧断骨头产生的瘀伤,表层还有一道一指粗的泛红的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