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能有什么可聊的。还是大人请吧。”
张如画退到了屋角,表情淡漠得完全看不出任何悲伤。
睁开浑浊的双眼,张酒鬼冲着沈晏清点了点头,沈晏清也不多推辞,便直切主题地问起了案情:“相思苑那群人为什么要绑你们制造仿画?”
见张酒鬼摇头,沈晏清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可曾见过群臣图的真迹?下半幅画又在哪儿?”
“他们让我仿图的时候……只给了我半张真迹。至于画有先帝醉后解下腰间金玉带的半张图,我也不甚清楚在哪儿。”
“你只见过半张真迹,又是如何知道另外半张画得是什么?”
一下子抓住了张酒鬼的言语中的漏洞,沈晏清的眼神如鹰般犀利地打量着张酒鬼。
“因为……”张酒鬼有些辛苦地张嘴喘了口气,“那幅真迹,是我画的。”
沈晏清一怔,望着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老人,难以确定他是否还清醒。
“又来了,没喝酒还说起了酒话。赝品画多了,还真把自己当成公孙睿了……”
最先回过味来的张如画,轻蔑一笑,与刚才在客栈判若两人,似乎这些话于她早已是日复一日的寻常。
趴在桌上翻看春宫的狄琳,仰头瞧了眼张酒鬼,又事不关己地埋下头去,估摸着接下来就是经典的讲述来龙去脉的环节。
“三十年前……”
似是习惯了张如画的讽刺,张酒鬼并不过多解释,只是兀自放空了眸子,沉浸在漫长的回忆之中。
【三十年前】
“公孙先生,在下张鸿远。仰慕您已久,此乃在下模仿之作,还请公孙先生不吝赐教!”
当时张酒鬼还是个充满壮志豪情的小伙子,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把自己的画递到当时也还是丹青斋斋长的公孙睿面前。
一张张地翻看,公孙睿眼中时有惊喜之色,却最终轻蔑地将画扔了回去:“仿得不错,确实得我几分形似。但空有其表,内里空洞无物。就凭这个,你也想破格成为丹青斋的子弟?”
本以为自己超群拔萃的张鸿远,却被当众泼下冷水,脸涨得通红,将四散的画一张又一张地捡起,在人群一阵又一阵的嘲笑中,落荒而逃。
此后一年,张鸿远都不曾碰过画笔,反而做起了卖包子的小本营生,娶了门媳妇儿,小日子清苦,也还算过得安稳。
却不想,某一日家中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皇上邀我进宫作画,我思来想去,决定让你作为我的画童,与我同行。”
公孙睿将一份天大的恩赐摆在了张鸿远的面前,以至于他没办法思考为什么公孙睿不选丹青斋的弟子,唯独选择了被排挤在外的自己。他只当公孙睿于那些腥臭的鱼目中,终于发现了自己这颗珍珠。
“公孙睿主动带你进宫?”
沈晏清听到这儿,不禁发出了疑问。当时公孙睿虽还不到声动天下的地步,但也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会亲自去请一个无名之辈随行……
“是啊,当年我年少轻狂,就这么轻信了他的话……毅然抛下怀孕的妻子,跟着他进了宫……”张酒鬼顿了顿,大口喘了口气,混沌的眼满是愧色地望了望低头不语的张如画,“只是我没想到,这却是一切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