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先生,您怎么了?”
进宫当晚,公孙睿正练习作画的右手忽然止不住地颤抖,即使以左手死死捏着右手的手腕,仍覆水难收地在初具人形的宣纸上留下一道道扭曲的痕迹。
最终还是张鸿远使尽力全身气力,才将公孙睿抽筋似鸡爪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摊开,将画笔从沁满了汗水的手心抽了出来。
“我的手疾愈发严重了……若是完不成此次的画作,我俩都得命丧这深宫内苑之中……”
帮公孙睿搓揉着虎口的张鸿远,骇然地抬起头,恰好撞进了公孙睿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之中。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公孙睿带他入宫的真正目的。
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
宫宴进行了七天七夜,而《阳帝大宴群臣图》画了大半年。
公孙睿每天以“作画要清静”之由,不让宫人探视其作画过程。实则关上门来,令张鸿远为其代笔。这半年间,张鸿远的一举一动都在公孙睿的严密监视之下,最远只在殿内的院子里走动过。
在暗无天日的囚禁中,《阳帝大宴群臣图》终于画成,并如愿得到了皇上的垂青,一时间宫中内外,无不口耳相传着“公孙睿”这一名字,从此天潢贵胄无不争相结识,公孙睿成了举国追捧的大师。
而张鸿远只盼来了妻子难产而死,女儿先天残疾的消息,以及作为封口费的一百两银子和一方砚台。
“多好啊,拿着妻女的命换来的钱,还能心安理得地四处买醉!”
张如画讥笑着,听不出其中命运捉弄的无情,发红的眼眶里只有满满的恨与满满的怨。
“不是的,如画!”
连忙否认的张酒鬼,一口气没憋上来,呕出了一口血,靠在床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张如画往前了一小步,又生生止住。
“那钱我用来寻大夫了……”
当时惨遭变故的张鸿远,听信了坊间神医的传闻,以为女儿的瘸腿可以治得好。因而托了重重关系,找到那游方道士寻医问药。
只是那一百两银子花尽了,女儿的腿也不见好。
就在张鸿远准备当掉那方砚台的时候,被当铺的店主认出是宫中之物,当即被官府以偷盗并贩卖宫中财物为由关进了大牢。任张鸿远怎么解释,都无人信。
最终是公孙睿找县太爷说情,将他保出来。
“我保你可以,但条件是,你得继续替我画画。”
公孙睿的条件,张鸿远压根没有拒绝的余地。
家中的女儿才不到一岁,若是他坐牢,无人能照顾她。万念俱灰的张鸿远,只能再度答应。
“这是我珍藏的象牙印玺,现在归你保管。日后等我封笔,我定会将你作为我唯一入室弟子宣告于天下,你就能继承我的衣钵,飞黄腾达。”
出狱后,公孙睿郑重地把自己的象牙印章交给他,并作出最诱人的承诺。但他给张鸿远的钱,却与日俱减,即使他的画已有市无价,千金难求。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张鸿远在公孙睿编造的谎言里逐渐地清醒过来。
象牙印玺不过是公孙睿对他下的另一重威胁罢了。万一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或者不想继续替他画画,他便能借由“印玺被窃”,转头把自己送进牢里。至于入室弟子,更是无稽之谈,因为即使他俩在路上遇见,公孙睿也对他也视若无睹。
对公孙睿恨之入骨,却又只能任他摆布。唯一一次像样的反抗,大概只有在六岁女儿不小心摔了那枚象牙印章的时候,他说出的那句“摔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