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硕鼠真是大,它的体重足有上百公斤,头上戴了一顶高高的绘有红、黑、白三色条纹的圆筒帽,鼠眼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鼠爪中拄着一根文明棍,像人一样站立着,像人一样高,比人更肥壮。上身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马甲,下穿灯笼裤,脚穿一双怪模怪样的高腰高跟红皮鞋,像极了马戏团的小丑。
它走到叶凡面前,俯下身仔细打量了一阵,喷着臭气说:“我的朋友,别害怕,我们是善良仁慈的老鼠,对人类非常友善、非常爱护。告诉我,你是1108吗?”
叶凡别过头,避开臭气战战兢兢说:“你找……1108干什么?”
硕鼠说:“据我们掌握的信息,那条隧洞里的铁棺材中,躲藏着一个对我们极具危险的人类,他的编号是1108,伟大的鼠王陛下哥摩先生委托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可是,我迟了一步,我的部下已经将控制系统弄得一团糟,找不到1108所在的地方了。我曾向陛下保证,一定要弄开那些铁棺材,找出1108,还要将第一个从铁棺材里弄出来的人当作我的朋友。当然,他必须是活人,而且不是1108,你的编号是多少?”
叶凡心中惶惶不安,他离开休眠舱之时,没有关闭舱门,这家伙只消派只老鼠前去,便会真相大白,唯一的希望是,这些老鼠不认识人类的文字。
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编号,答非所问地说:“我是个身患绝症的人,也不是你弄出来的……”
“这没有区别。”硕鼠抢着说。“总之,你是第一个,这就行了。你患的是不是癌症?”
“是……”
“好极了!我们正在对这种疾病进行全面的研究,正想找一个患有这种病的人进行各种实验,找出我们为什么也患这种病的原因。”
“这里原本有很多人,他们在哪里?”他脱口问道,突然恢复了记忆。
他完成了一项重要的科研项目,得到了一笔巨额奖金,正准备结婚,不料,在接受婚前检查时,他被告知患了肾脏占位性病变与HIV综合症,也就是肾癌和艾滋病,而且是中晚期。按照有关规定,艾滋病患者不能结婚。
他如雷轰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强、自律、自爱、自尊,是他的金科玉律座右铭,他可以拍着胸口对任何人保证,除了未婚妻,他从未接触过任何女性,从未输过血,更非瘾君子同性恋,为什么会染上这种可怕的疾病?
莫非医生搞错了?他跑到第二家医院,检查结果完全相同:肾癌!艾滋病!
他发疯一般冲进一家最具权威的医院,经过半个多月的反复检查,他又拿到了一份死亡判决书。
他崩溃了绝望了,头脑浑浑噩噩昏昏沉沉,以后发生的事,断断续续记不清了。他好像找过未婚妻,一定是她把这种可怕肮脏的疾病传给了他。他想问个明白。但他没有找到未婚妻,仿佛有人告诉他,未婚妻已经失踪多日了。
他像个梦游者,似乎去过自己的实验室,想拿一点氰化物结束自己的生命。临死之前,还要销毁一份原准备结婚以后马上进行的研究项目资料,也是一份研究方案。因为他发现,这个方案存在着某种可怕的漏洞,如果流传于世,极有可能会带来极其可怕的后果。
然而,储存着资料的U盘不翼而飞,只有他的学生佐藤渊贤知道保险柜的密码,也知道这个研究方案很有可能使研究者一鸣惊人。
佐藤渊贤是个留学生,他是佐藤的博士生导师,他想问问佐藤,并告诉他,这份资料存在什么样的缺陷,以及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是,佐藤的手机打不通,停机了。
有人告诉他,他的学生佐藤回国了。
他拿了一点氰化物,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父母冲了进来,夺走了毒药,拿走了所有的危险品。之后,他好像睡着了,醒来后,已经在另外一间大房子里,好像就是这间屋。当时,这里灯光明亮窗明几净,人来人往车马盈门,有许多桌椅沙发电脑电话。可是现在,墙上挂满了蛛网,窗户玻璃十不存一,脚下积尘寸厚垃圾遍地,一张破桌东倒西歪,二张破沙发一张翻倒在地,一张斜摆在墙角,上面满是拇指粗的老鼠屎。
父母对他说了很多话,他没记住多少,只记得他们说,他们变卖了全部家产和他的实验室,把一生的积蓄还有他的奖金都拿了出来让他休眠,等待医学发达到足以治愈他的病。
当时,这里好像还发生过什么事,但他不记得了。
“我患了癌症,患了艾滋病……”
他喃喃自语,记忆重新勾起了伤痛,令他悲痛欲绝。如果在舱内恢复记忆,他宁愿选择长眠不醒。
此外,他还明白了老鼠一再追问他的编号的原因。
当年,地球上出现了大量拳头大的苍蝇和重达十多公斤,比狸猫还大的巨鼠。这些变异苍蝇和巨鼠,不仅毁坏人类的一切,而且公然袭击人类肆无忌惮,每年咬死咬伤的人高达数百万,经济损失更是无法计算。人们束手无策,很多科学家投入大量精力研究巨蝇和硕鼠的成因,寻求治理之策。叶凡也是其中之一,他的研究对象是硕鼠,并且捷足先登找到了原因,而且提出了一些治鼠的设想。这些老鼠一定知道此事,想找到他将他置于死地永绝后患
“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活下去。”硕鼠接言道。
叶凡抱着头,暗暗垂泪,没有理睬它。
硕鼠又道:“我的很多同胞也患有这种疾病,这都是人类种下的祸根。你们想找到治疗这些疾病的方法,就拿我们做实验,把病毒移植到我的同胞身上。它们大多都死于这些实验,但也有个别的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却把病毒和受到毒害的基因遗传给了下一代。这些疾病,至今还在我的同胞中蔓延。据说,在那些铁棺材里睡上若干年,这些病就会不治而愈。我要召集全球的医学专家,对你进行全面检查,如果你真的痊愈了,我们就要像人类在我们身上寻找办法一样,从你身上寻找原因……”
它滔滔不绝,大谈人类如何残害它的同胞。叶凡仍然认为这只是一场可怕滑稽怪诞的噩梦,自己仍然在梦游,对它的厥词不予理睬。
“我的名字叫安姆。”硕鼠说。“今后你必须称我仁慈的安姆先生。现在,我的朋友,你是不是饿了?”
他的确很饿,饿得腹背贴心。肠胃停止工作千余年,此刻被激活,产生了旺盛强烈的渴求,拧成一团,不住地痉挛抽搐,像烧了一把火,又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炸,痛苦难当。但他不愿意向一只老鼠乞食,自古以来,都是老鼠偷窃人类的食物,哪有人类向老鼠乞讨的?但不争气的眼睛却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裸地暴露了生理的需求。
安姆挥挥爪子,一只老鼠很快取来了食物,“砰”地一声丢在面前满是灰尘的地板上。他拼命想不去看,但不争气的眼睛却违背他的意愿,移向老鼠丢下的食物。
看到地上的食物,他的脑袋里“轰”地一声,全身的血液骤然涌上头顶,肠胃猛然抽搐,“哇”地一声,一股清水冲喉而出,呕得黑天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