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是碍不着他啥事儿,说不定有人就碍着他心里哪块病呢,那天他在我家吃饭,我听得他和我娘说了一些闲话,说到方静、方扬,还说到天津的**,还说到小哑巴,还说什么方家有个杀人犯逃到台湾去了,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我反正是择不出个头绪,大爷心里有数就掂量掂量,我怕吴大卫暗地里玩儿枪呢,咱不防备,让他背地里扎一下子不好,扎了谁也不好,杨秀是我大娘,方静、方扬是我哥、我姐,眼下方静是我嫂子……大爷,有桩事一直没对您说,这吴大卫是方静的同学,早就看上方静,来托我娘做媒……”
“还有过这么一桩事……”
陈远根再次心里琢磨杨秀,仍然是没有半点头绪。其实他和马大花琢磨的也差不多,他知道坟地里埋了个“小哑巴”,小哑巴是谁、咋死的?他和马大花一样,谁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不知根底的事,自家也犯不上多去琢磨,杨秀有事瞒着他,就是心里信不过他。他心里想着,自家这辈子终究是欠了杨秀,她若是有事需要自家帮她,他定是会尽心尽力去帮,可杨秀有事瞒着不说,不知根底的事,他也没法问,更没法帮。陈远根不再往深处想,他心里清楚,连他都弄不明白的事,别人找杨秀麻烦也无处下手。这么想着,陈远根也就放心了。
吴大卫提那个逃到台湾的方志孝干什么?
这么多年,红柳滩人几乎都忘了方家还有个逃到台湾的杀人犯方志孝。吴大卫一个外乡人,为啥要提方家这个杀人犯儿子呢,莫不是他这个社教干部要对方家老烈属下手?要革他们的命?
一想这些,陈远根刚落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田野走后,杨秀日思夜想,反复掂量若干天,总觉着田野说得对。方家两位老人活的太冷清,是心底里那种凄冷,老了,一辈子经历若干腥风血雨,日子快走到尽头了,近前无儿无女,心里该是个啥滋味。不能再等下去,她得和老人说说话,把实情说出来,这比送个大太阳给老俩更能暖他们的心。楚梅曾让她发誓,只要方志孝**杀人罪的事不澄清,俩孩子的身世就永不能对任何人说,尤其是方家老两口。**杀人那是大罪,方家老俩可以拿烈属的身份护着自家,但护不住方志孝的儿女,这一点楚梅和杨秀都明白,为这事她俩在窝棚里商量了若干遍,达成共识,不能让孩子进方家,也不能认方家爷爷奶奶。杨秀遵守诺言,一直心不动摇,但方扬当兵走前,志孝娘把孙子当成儿子,硬拉到家里,当时杨秀心里翻江倒海,差点动摇了决心,忍不住想透点意思给方家老人,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田野来红柳滩找杨秀,杨秀觉着两个孩子的事快捂不住了,好在田野是方志孝的朋友,她觉着从此后,儿子方扬多了一个坚实的靠山,她看出来田野对方志孝和楚梅的情分不比她对方静、方扬的情意差,从此她也心里踏实了若干。她和田野站在楚梅坟前,心里很坦然,她知道楚梅不怪她。田野走时对她说的话有点儿求她的意思,方家两位老人,老了,让他们活的心里有点念想。若不,说不定哪天,老人突然走了,带着一辈子的伤感和凄凉,到那时,她就是最对不起他们的人。
杨秀从箱底找出楚梅留下的一个小包袱,包袱里有楚梅留给自家父母的一封信。年岁久了,信纸发旧、发黄。杨秀不识字,也不知道楚梅留给父母一些什么话。更不知道这信什么时候可以交给楚梅的父母。包袱里有楚梅留给孩子的两件首饰,这是方家的东西,方志孝离开家时,方明奎把这两件首饰给了儿子,楚梅和方志孝在一起时,方志孝把首饰给了楚梅,后来,楚梅就留给了孩子。楚梅曾对杨秀说过,这是方家的东西,日后孩子若能认他爷爷奶奶,凭着这两件东西,他们也能认孩子是方家人。
早早吃过晚饭,杨秀口袋里装了小包出门,要去方明奎家,走在街上,迎面碰上陈远根。
“要去哪儿?”陈远根问她。
“方家串个门,看看方家婶子,找她说说话。”
“方家婶子疯疯傻傻,能陪你说啥话……”
“方家婶子看着疯傻,心里可比你这不疯不傻的人还明白。”既然打算和方家老人说实话,杨秀突然觉着,也应该对陈远根说点啥,虽然不想对他实话实说,也想着多少透点意思给他,省得他不明不白,日里夜里闲下来去胡思乱想。
“……大庄那天对我说了一些话……”陈远根吞吞吐吐,不知该咋对杨秀说这事。
“你侄子对你说话,这有啥稀奇的,说他方家奶奶也疯也傻呢?”
“听大庄口气,好似觉着有人怀疑方家老人那儿……”
“方家老人咋了?”杨秀不明白陈远根的意思。
“……有人觉着你和方家老人关系走的太亲近了些……”
“我和方家……”杨秀心里一惊。
“听大庄说,有人在打听方静、方扬的亲生父亲……”陈远根终于说到了正题。
当头一盆凉水,杨秀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