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大庄,吴大卫气不得,恨不得,他觉着其实这陈大庄一张嘴倒真是随了马大花。
“放心吧,不管咋说,我总不能害我表姨吧,这红柳滩我人生地不熟,只认识你和表姨,咱们是亲戚,再就是知道这村里有一家老烈属方明奎,还有就是你说的方扬、方静的娘杨秀。别人家我一无所知。突然想起来方扬、方静姓方,方明奎也姓方,正想在表姨这儿打问一下,他们是不是一家子?他们关系咋样,毕竟是同姓吗。我还啥都没问出来,就被你炮轰这一顿。”
“要只问这么点事你只管问,我都能对你说明白,方明奎和杨秀不是一家子,十杆子也搭不上边,方扬、方静都姓方,就和你姓吴,俺村吴老光棍子也姓吴是一样,都是随着自家祖宗姓,他祖宗不是你祖宗。”
“大庄这是咋说话呢,这不是骂表哥吗!”马大花被儿子压的没有个说话的机会,有儿子在近前她也不敢多说话,可眼见的儿子这话越说越难听,她怕再说下去,吴大卫和陈大庄两人打起来。
“话糙理不糙,说的不好听,理是这么个理,你说是吧?表哥。”
“大庄,你若是觉着我来表姨这儿吃顿饭是来巴结你这门亲戚,我明日去别家吃也一样。”
“表哥,你咋还就恼了,说我娘嘴欠呢,咋就惹着你了?”
“你不觉着自家一张嘴,比你娘的嘴更欠吗?”
“我嘴欠也是随我娘,表哥有事只管问,只要你不上纲上线打我**,啥话我都敢对你说,要论说瞎话,我比我娘胆子更大。”陈大庄开始装傻卖呆。
“我有啥权利就能打你**,这不就是说闲话吗。”
“闲话是说着玩儿的,我也不是真傻,我知道你是社教干部,你若是看谁不顺眼,打倒他、批斗他,把他打成坏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大庄这么说可就是抬举我了,我是社教干部不假,可社教干部也得实事求是,不能任着自家性子,想打倒谁就打倒谁,党的政策是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我来村里搞社教,是想帮着红柳滩的革命群众揪出躲在暗处的阶级敌人,可不是来村里胡批乱斗的。”
“听表哥这话的意思,你是觉着俺们红柳滩暗躲着阶级敌人呢?”
“这个我不敢说,没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这就是说也许有,也许就没有?”陈大庄追着吴大卫的话,一句接一句问下来。
“对,有没有阶级敌人,那得等调查清楚了才明白。”
“照这么说,表哥这是来红柳滩调查阶级敌人的,那你想调查谁呢?总不能没个影子,你就逮谁查谁吧?”
“这个……”吴大卫不敢说他就是来查杨秀的。
“大卫,表姨出身贫农,平时也就是好说个闲话,生产队里少干了几天活,你可不能把表姨当成坏人去查。”听吴大卫要在红柳滩查坏人,马大花先心虚了。
“表姨多心了,您是贫下中农,根本就不沾坏人的边,放心吧,我不查您。”
“谢天谢地,表姨啥都不怕,就怕有人看我不顺眼,把我打成坏人,批斗我,拉我游街,有大卫你护着表姨,表姨就放心了。”
“放心吧表姨,红柳滩打倒谁都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打倒表姨您。”
“表哥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算你好心眼子多,心里想着亲戚,你仁我义,表哥在村里有啥需要帮忙的,只要我能出力,说出来,我帮你。”
“这就对了,是灰热的土,亲戚就是亲戚,我来村里人生地不熟,有啥事真的求着表弟帮我,我这工作若是做好了,也有表弟一大半功劳。”
“表哥若是这么想,我也觉着咱这亲戚真是越来越亲近了,我陈大庄没文化,小农民一个,出门三里就找不见一个能说知己话的朋友,往后有表哥在公社给我撑着面子,我再出门,腰杆子也硬了一些,底气也足一些。”
“这就对了,咱表兄表弟不是外人,又都投脾气,往后咱就亲兄弟一样处着。”
“表哥,话越说咱这关系越亲近,可仔细想想,你是公社干部,我只是个老百姓,除去逮兔子,我再没半点本事,我这无能无耐的,啥也帮不了表哥,怕是日子久了,表哥嫌弃我吧?”
“瞎说啥呢,有本事咱是亲戚,没本事咱也是亲戚,再说,我来红柳滩这不正用着表弟帮我吗。”
“表哥,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俺红柳滩都是泥腿子庄户人家,只会下地干活,上炕睡觉,你想在村里抓个坏人,也实在没处找去。”
“大庄,你这思想可就有问题了,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这不胡说八道吗,远的咱不说,就这红柳滩老烈属方明奎,他有几个儿子你知道吗?”
“这个我可知道,方明奎有三个儿子,老大方志仁早就牺牲了,**方志义连媳妇带他们一个孩子也早就被坏人杀了,他们家还有一个老三方志孝,这方志孝可没死,说是投了国民党,跑到台湾去了。”
吴大卫和陈大庄话赶话,一句接一句,压的马大花没有说话的机会,这时终于有了她的发言权。她害怕儿子陈大庄,轻易不敢在儿子面前胡说八道,见儿子愁着没本事帮吴大卫,这时赶紧接话,在吴大卫和陈大庄面前表现一下。
“表姨说得对,方家可不只有两个革命烈士,他家还有一个**杀人犯,就是表姨说的那个逃到台湾去的方志孝。方志孝和方志仁、方志义是亲兄弟,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你能说这方志仁、方志义是龙,可方志孝你能说他也是龙吗?”
“对,儿子,你得跟你表哥学,人家是公社干部,有文化,有见识,俗话说一娘生百般,也有皮子也有獾,你可不能一个心眼光想着村里都是好人。”
“你们这么说,我可真是有点晕乎了。不行,表哥,我不能陪你喝了,我得出去醒醒酒去。”
陈大庄觉着自己总算是弄明白了,这吴大卫是冲着老烈属方明奎来的。
“表姨,您说这杨秀可真是好命,一个女人家,也没见她比表姨您强在哪儿,她咋就净遇着好事儿,儿子当兵,提了干部当了官,闺女进城吃商品粮,挣工资,这又当了陈俊明家儿媳妇。人家这是咋混的?我就是想不明白,也替表姨和大庄委屈,咋说大庄也是陈远根的亲侄子,这么多好事都给了杨秀,表姨您一家也是贫农,根正苗红,咋就混的比人家杨秀差了这么多呢?”
陈大庄一走,吴大卫开始套马大花的话。
“表姨能和人家杨秀比吗,那陈念军咋说也是陈远根的儿子,人家向着自家儿子,这也是天经地义的,方静沾了陈念军的光。”这事马大花倒是想的明白。
“那方扬呢,方扬和谁有关系,沾了谁的光,他咋就当了兵、提了干、当了官了?”
“这可真就是该当着人家杨秀命好,他儿子当兵去了天津,偏就遇着贵人了。方扬也不知咋认得一个当大干部的,这个大干部偏就是方明奎的啥关系,好像是方明奎儿子的同学还是朋友,拐弯抹角人家这关系咋走的咱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大干部来过红柳滩,不光是看了方明奎,还去看了杨秀,一个人去的杨秀家,在她家待了大半天,都说了些啥,谁也不知道。”
石破天惊!吴大卫一下觉着自己终于抓到了一点什么。天津来的大干部,找了方明奎,又去见了杨秀,杨秀的儿子转干,提拔,这里边定是有若干不为人知的秘密。
自己的表姐楚梅和方志孝就是在天津出的事。
方志孝叛变投敌前给天津地下党做过事,也因此被捕投敌。
表姐楚梅没有被捕,当然不会投敌,她是被天津地下党护送来渤海解放区时,半路被坏人追杀才死的。
追杀表姐的人,就算不是方志孝本人,也是他派来杀人灭口的。
“方明奎和杨秀又不是当家子,咋就肯给方扬出这么大力?若不是方明奎说话,一个杨秀,咋就认识天津的大干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方明奎拿杨秀当闺女一样待。这事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当初陈远根娶杨秀时,喜日子和方家老三一天,都是那年的腊月初八,那天夜里陈远根行动早,就把杨秀娶回来了,方志孝家那花轿借给陈远根抬杨秀,自家误了时辰,土匪进了村,他那媳妇就没娶成,也是该着杨秀和方家有缘,抬轿子的进村看见有土匪,吓得扔下轿子就跑,偏巧轿子就扔在了方志孝家门口,这杨秀还没进婆家门呢,就先进了方明奎家,你说若不是杨秀与方家有缘,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马大花只顾说的痛快,吴大卫倒是真听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