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无故你打他,我公社里告你去!”马大花一听儿子吃亏,手拍屁股要撒泼。
“不用你去,二叔昨日就去公社把我告了,公社来人调查我,问我为啥打他……”
“是呀,你平白无故的为啥打他,公社没把你抓了去?”
“我对公社来的人说,我是在训练民兵,他们一听,回头就走了。”
“邱有利,算你厉害,你公社里有人,俺告不倒你,你可把俺儿子治服了?”
“治服了,打完他就跟我下地干活儿了。”
“他干活儿总该分西瓜给他吧?”
“他干活儿我也不能分西瓜给他。”
“不能你这么欺负人的,你就看俺一家子好欺负是吧,有本事你打二婶子我,你敢动我一指头,我坐你家炕头上,让你养我一辈子!我家大庄又不是地主富农**,他不能算是劳动改造,凭啥你就不分西瓜给他?你是土匪强盗,不能连工分也不给他吧?”
“二婶子猜对了,工分我也没给他。”邱有利站在大街上和马大花一人一句,说相声一样。
“哎呀,我那个娘哎——俺一家子可活不了——”马大花有这毛病,她若和谁家吵嘴吃亏了,大街上倒下,死人一样,直挺挺躺着,胳膊腿发硬发直,据她说,若是救的不及时,她真能死过去,这毛病常犯,所以村里人不敢惹她,怕招出人命官司来。马大花身子一歪,邱有利早有防备,伸手把她托住。
“二婶子你可想开点儿,千万别吓唬我,你这一倒下去,我又不会治你这毛病,我撒腿跑了躲起来,你躺在这大街上等死吗?你一死,我哪儿给二叔淘换你这么好的媳妇去。大庄找我要娘,我哪狗窝子里给他淘换去。不分大庄西瓜也不是我欺负他,他倒是地里干活了,拿把锄头给他,他连草带苗一块儿锄,草苗不分,等我过去看时,他锄的那片地成了场院。”
马大花毛病好的也快,邱有利这么说,她立时就笑了,笑的拍手弯腰。
“对,这就是我儿子,我儿子随我,就这么块料,你若能把他调教好了,让他给你叫爹。”
“这种不着调的儿子,白给也没人敢要,废物利用,我又让他去套兔子了。”
“昨天夜里你让他去套兔子的?”
“是,长大**了,不干这个干那个,不会锄地他就去套兔子吧,总不能让他像您一样,凡是人干的活儿一样不会,您好歹还给二叔生个大庄呢,大庄能给谁家生个不着调的儿子出来。”
“你不说他牲口棚里扒兔子吗?”马大花这才想起来刚才的话茬。
“昨日夜里风向不好,套了一只,我让他牲口棚里剥了皮炖出来,让干活儿的社员解解馋。”
“咋着,大庄套的兔子你们给分着吃了?”马大花简直恨死了邱有利。
“大庄地里那份活儿,大家伙儿受累替他干的,这叫工换工。”
“你们大家伙儿吃他兔子肉,你不分西瓜给他?”
“我们吃他兔子肉,他可以地头上吃西瓜,只要他肚子大,吃仨吃俩尽着他肚子里盛,往家拿不行。”
“你……”马大花气的呼哒呼哒摇蒲扇,她治不了邱有利。
“二婶子,光顾和您拉呱说闲话,半垄地拉下了,我得紧着地里干活去,自家想想吧,今年不干活,一年下来,不光是西瓜吃不上,队里菜园里长的茄子、辣椒、葱,都留给出力干活的劳动力,瓜果蔬菜都在地头上分。”邱有利说完,扬长而去。
马大花原以为在红柳滩除去杨秀,她再没有怕的人。怕杨秀,就躲着她,不招她惹她,杨秀从不找她麻烦,所以她就活的自由自在,天高地阔。今日她觉出来,在红柳滩除去杨秀,她还有一个怕的人,邱有利。
马大花财迷在村里那是出了名的,别说是成堆的瓜果蔬菜,就是别人吃只蚂蚱,她不抢着劈根腿,也能急疯了。想想没有好主意,她只能认栽。
马大花终于沉不住气,下地干活了。这是她打从嫁到红柳滩,头一回下地干活。不下地干活,看来今年整个夏天,西瓜甜瓜、各种蔬菜,她一点都别想吃到,她不怕陈远根,但她治不住邱有利,马大花心里明白,这是以陈远根为首的村干部商量出来的办法,故意治她的,她把这笔账记在了大伯哥陈远根头上。
抡锄头干活,三步五步,别人就把她落下了,都是两垄地,别人锄到地那头,她还在地这头,别人三四个来回锄完了,她还在开始的两垄地里一步一锄往前挪。一天活儿干下来,别人挣十分,按工计分,她两分也挣不到,不仅如此,看看她锄的地,狗蹬鸡刨似的,陈远根和邱有利还得替她返工重新再锄一遍。尽管这样,只要她肯下地干活,别人都不笑话她,社员们都觉着马大花肯下地干活,真的是太阳西边出东边落。
第一天下地干活,马大花挣了俩西瓜。背着西瓜扛着锄头回家,马大花又高兴又发愁,虽说活儿没干多少,西瓜没少分,便宜是赚了,可一天下来,大太阳底下晒着熬时辰,也不是件好玩的事,本以为干活儿人多热闹,不定还有自家说话的机会,真干起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别人下锄一溜烟,几锄下去就把她落下,她和那些干活儿的人,也就是地这头、地那头的距离,她要说话,没人能听见,她要喊累,没人搭理她。马大花头一回觉着在庄乡人面前,自家身份低了若干,这种窝囊气她受不了。
第二天,地头分了瓜菜,马大花提了瓜菜,扛了锄头回家了,她说今日病了,头晕眼花,恶心要吐,她说走就走了,没人理她,也没人多看她一眼,好似她这个人本就不存在似的,就连邱有利也不说她一句。
马大花一走,陈远根看看邱有利,邱有利看看陈远根,对他笑笑,摇摇头。
其实昨天晚上,邱有利陪着陈大庄套兔子去了,都是年轻人,好玩儿,陈大庄和邱有利投脾气,俩人是好朋友,邱有利不好意思往狠处收拾马大花。他帮陈大庄下好套,俩人歇下来,等着兔子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