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日出日落,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孩子们都长大了,陈念军在陈俊明家里长成了大小伙子。
最初的时候,陈俊明常常带陈念军回红柳滩。陈远根仗义,怕孩子回来就不想回去了,故意冷落陈念军,也不让丁娥过多的留恋孩子,更不让丁娥特意给孩子做好吃的。丁娥背地里偷着哭,但她听陈远根的,她觉着陈远根说得、做的都对。孩子小,不光是贪吃,更觉着在那个家里大人对他更好。日子长了,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陈念军在新的环境里也越来越适应,越来越习惯。
后来陈俊明调到县里工作,翠荣带着陈念军随陈俊明进城,离得远了,就不再轻易回去。
再后来,陈念军上学,不回红柳滩的借口就更多。
长得再大些,陈念军懂事了,渐渐明白了他和红柳滩爹娘的关系,虽不是十分恨他们,但心里多少有些怨气。懂事的孩子也开始小心和城里的爹娘相处,怕有意或无意间怀念红柳滩的爹娘和妹妹惹城里的爹娘伤心,所以处处回避着与红柳滩的一切来往,平日甚至从不提及这个村名。
越是这样,陈念军的心事就越重。
陈俊明参加革命时间长,当时又年轻,记性好,就学着认了一些字,日积月累,读书看报已不成问题。
后来,陈俊明进城当了教育局长,开始是副的,老局长退休,他就成了正的。那个时代有文化的干部本来就少,再说,教育局长又不给学生任课,他当这个局长还是可以的。
楚梅的亲哥楚松,名副其实的人民教师,早就调到了县一中工作。
都在教育系统,更巧的是陈俊明与楚松做了邻居。
楚松一个人住在城里,媳妇郝巧带了孩子陪公公婆婆住在村里,楚松一个人的工资养不了一家老小,郝巧带了孩子在家陪老人,在生产队挣工分,过的是农村人的日子,不像陈俊明,参加革命早,算是老干部,翠荣的户口一直跟着陈俊明,自然而然,儿子陈念军的户口也跟着父母,他们一家是非农业户口。
楚松人老实。外人看来,他除去教书育人,把书本上的知识传授给学生外,下了课堂,全天下的人、全天下的事都与他无关。
楚松与陈俊明做邻居,也算他命好。陈俊明除去对革命有功,最大的优点就是,他是个好人。
楚松不善交际,所以两个好人住邻居也很少有往来,平日两人都忙,星期天有点空闲,楚松就往家里跑,家里爹娘岁数大了,又都受过丧女之痛的刺激,身体和心理都不是十分健康,全仗着媳妇郝巧照顾的好,所以家里平安度日,也无大碍,只是郝巧一个人在家,照顾老小,还得生产队里挣工分,十分劳累,所以,楚松一有空闲就往家里跑,回去替媳妇干一点,种种自留地什么的。
楚松人虽老实,却也不是惧上怕下的人,平日见了陈俊明,点头客气,却也不去巴结他。楚松觉着,别说是和这么个局长做邻居,便是县长,或是与再大的官住邻居,对他来说都一样。只要自家能教书挣工资,养家里妻儿老小,便别无他求,老实人心眼单纯,他觉着自家这辈子没有本事帮别人,但老实本分过日子,也用不着别人帮。
尽管楚松心眼单纯,他还是觉出了与陈俊明住邻居的不便,心里有了一些别扭。这倒不是因为彼此的工作关系,而是因为陈俊明是红柳滩人。
初冬,寒流突然来袭,郝巧进城给楚松送棉衣。
楚松在教室上课,陈俊明在办公室上班。家里两邻居翠荣和郝巧,两个媳妇见面了。
两个女人凑一块,又是邻居,话又投机,不用半个时辰,本家的上八辈历史都能给你絮叨清楚。还亏得郝巧心眼多,知道楚松平日忌讳什么,没把他们家妹子楚梅的事给说出来。
妹妹楚梅的事虽是没说,楚松还是因为陈俊明是红柳滩人,心里有了一些别扭。
楚梅遇难,方志孝**杀人逃到台湾,这些事在楚松心里是块病。确切地说,他不是特别计较方志孝逃到台湾,是特别伤心妹妹的死。妹妹不明不白死了,连个尸首都没有捞回来,爹娘心疼闺女,楚松心疼妹妹,若是方志孝在近前,拼了自家一条命,也给妹妹讨个公道。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妹妹杳无音信,只能相信是死了。方志孝杳无音信,确信是跑了,别的一无所知。妹妹在时,方志孝待她如何,无处打问,若是方志孝一直对楚梅不好,离家又远,近前又无一个亲人,妹妹楚梅可不就屈煞。若是那方志孝待妹妹好,就不该抛下她一个人远逃。越是伤心,越是想着妹妹在外这几年受了若干委屈。心伤到极痛,就在心里结了疤。日子久了,不忍再去揭那伤疤,也就躲着,不去思念,所以,红柳滩是楚松忌讳的一个村名,因为红柳滩曾经与妹妹楚梅有关。
有了这个原因,楚松有意无意间,更不愿再走近陈俊明,能躲就躲着,实在躲不过,见面一声招呼,也不愿说话,许多时候,点点头走过去。
有些事能躲过去,有些事偏偏躲不过去。
新生进校,楚松班上来了两个学生,方静、方扬。
方静、方扬是对双胞胎,名字起的也好,孩子长的也好,穿戴不新却十分干净,衣裳也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