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楚梅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杨秀为遮人眼目,也常在腰里裹些东西,假装怀孕,但这儿十天半月不见个外人,平时忙活累了,她就顾不得去装。
一进五月天就热了。杨秀地里活儿累,腰里缠了东西热得不行,于是她就干脆不装。为防着突然有人来,装扮不及,她把一床小褥子折叠好,缝结实了,两边加了两条带子,若是远远见有人来,立马扎进腰里也来得及。
中午天热,杨秀和爹歇得早,回窝棚里凉快,等着吃午饭。
突然窝棚门口狗叫的厉害,像是远处有人来了。杨秀忙把小褥子扎进腰里,穿了早就备下的她爹的一件大褂子,装扮好了,想着出门看看。
“我出去看看,若是有外人来,你就躲在这窝棚里,千万别出去。”杨秀嘱咐楚梅。
楚梅点头答应,她明白自家只能躲着,因为这两三个月下来,她肚子长得快,眼下还不到生的日子,她肚子大的像是揣了一口大锅。
杨秀挺着肚子站在窝棚门口向四下里看。这一看,惊的她差点喊出声来。远处一个人站着,见她从窝棚里出来,那人便向着这里招手。
“秀啊,是有人来吗?”听见狗叫的厉害,杨大胡子在自家窝棚里问。
“爹呀,您歇着吧,是只野獾跑过去,惹的狗叫呢。”杨秀应付父亲。
见杨秀出来,大黄狗像是知道自家完成了任务似的,也不再乱叫。
杨秀向着那个人走过去,心跳的打鼓一样,跌跌撞撞,有几次都要差点跌倒了,她好似已经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那人一身军装,见杨秀向着这边走过来,他也迎着杨秀走过去。
来的人是陈远根。
还没等陈远根走近自己,杨秀一脚跌倒,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陈远根一步一步走到杨秀近前,在她面前蹲下来,抓起她两只手:“秀,我不是鬼,我还活着……”
“你咋才回来呀——”杨秀一声喊,哭倒在陈远根怀里。
陈远根抱着杨秀,两人哭做一团。
杨秀虽是哭着,心却彻底舒展开来,她一时有点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喜事,远根还活着,他真的是还活着!千百回梦想着远根没死,他还活着,不定哪天,天上掉下来一样,他就回来找她。梦想终归是梦想,她也知道那是不甘心,自家欺骗自家,今日远根真的活着回来了,她害怕自家又是在做梦。
“我不是又在做梦吧,你可在梦里骗我若干回呢!”杨秀哭着,抬头看看远根,想再证实一下眼前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在梦里。
“秀,是真的,我还活着,你摸摸我这手,我这手是热的,你不是做梦。”
陈远根也激动不已。前天他回到红柳滩,进村见人打招呼,庄里人乍一看见他,吓得掉头就跑,活见了鬼似的。来到家门口,亲爹见了,猛地把门关上,吓得大喊大叫。他费了若干劲,说了若干好话,庄乡才搭帮结伙凑到近前,试着和他说几句话,再摸摸他手,觉着他手是热的,才敢走近他,确信他还活着,这才把陈好门叫开,让他出来接着儿子。
杨秀今日见他,不管他是人是鬼,先把他认下了。毕竟没有与她白白的夫妻一场,陈远根从心里感激杨秀。
“送回来骗我的死尸是谁?”
“是**赵新河。”
“你可吓煞我了,这些日子若不是有爹娘陪着,我怕真就活不过来呢。”杨秀靠在陈远根怀里,早就把楚梅忘了个干净。
“秀,听说你又找了别人……这可是真的……”
陈远根问这事觉着心疼,这么好的媳妇,他才“死”几个月功夫,怎么就匆匆忙忙的嫁了,怎么就不多等几日,等他回来。
“这……”陈远根一问,杨秀立时想起楚梅,她一下拿不定主意,这事是和陈远根说实话,还是瞒着他。
见杨秀吞吞吐吐不好说话,陈远根不忍心难为她:“真是这样我也不怨你,儿子没了,若是我再死了,替你想想,真是没法活下去,找个依靠着过日子也是正理……”
陈远根回到村里,他爹陈好,弟媳妇马大花把他围在屋里,添油加醋说了杨秀若干难听的话,别的他可以不信,杨秀怀了别人的孩子,带一个哑巴男人回红柳滩,这是千真万确的,这些事庄乡嘴里证实了,连陈俊明也劝他,让他往宽处想。乍听到这些,陈远根又惊又呆,做梦也想不到杨秀竟是这么不经事的人,就算他真死了,她咋也该守三年两年再嫁,这才几个月光景,她竟然怀了别人家孩子,带了别的男人上庄里要地,全不顾自家脸面,也不顾及他陈远根的脸面。他心里怨恨杨秀,本想着在家待几天就回部队,可几天待下来,他对杨秀的气倒是慢慢消了,替杨秀想想,她这几年在陈家活的不易,嫁就嫁了吧,嫁个人陪着她,总比她一个人苦熬要好。陈远根终于忍不住,今日才来找杨秀,他本想远远的看杨秀一眼就走,却不想杨秀看见他人影,就不顾一切的扑过来。
见陈远根这么疼她,杨秀心里更乱,把头靠在陈远根肩膀上,她觉着自家很累,累的快要撑不住了,需要陈远根给她一点力气,帮她度过这一关。
“这孩子快要生了吧,孩子生下来,可得好好养着……”
杨秀想起窝棚里躲着的楚梅。
若是说了实话,陈远根定要随她去窝棚里看看爹娘,见他回来,楚梅就彻底绝望了,任她怎么劝,怎么说都无济于事,大人孩子两条命握在她杨秀手里。
只要远根还活着,她就什么也不怕,等楚梅把孩子生下来,再找远根帮她拿主意。打定主意瞒着远根,杨秀也就慢慢冷静下来。
“说说吧,咋活下来的?”杨秀从陈远根怀里挣脱出来,挨着陈远根坐了,肚子上绑了小褥子,天太热,她又太激动,浑身是汗,身上的衣服都快湿透了。
“我被抓走后,让人关在一户人家磨房里。磨房是两间,一间安了磨,一间放了满满的豆秸。当天夜里,赵新河去磨房找我,也是他命欠,进屋对我说:‘明日我砍你头呢,手里若有点闲钱的话,留给我买烟抽,若不明日一死,脑袋掉了,阳间这钱带过去阴间里就是废纸’。他说着划一根火柴过来照我脸。我一头撞过去,把那赵新河撞倒,火柴掉到豆秸上,火就着了起来。我把赵新河压在身子底下,他不如我力气大,倒下了再爬不起来。也是他们大意,把我关在屋里许是觉着我是跑不掉的,就没拿绳子栓我,也算我命不该绝,大火一烧起来就给了我逃跑的机会,我把赵新河扔进大火里,自家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