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土匪越来越近,刘四急匆匆对楚梅说:“闺女,听天由命吧,前边苇子深处,你下车躲起来,我一个人赶着大车跑,把土匪引开。若是我平安无事,待会儿工夫我回来这里找你,若是我回不来,你就只能自家想办法,寻路去八大组。碰上土匪,凶多吉少,我怕是送不了你……”
车把式说着,见一苇子深处,把车停下,帮楚梅提下行李箱:“快躲进去,若我死不了,一会儿工夫过来寻你……”
“叔,我娘家左家庄,我爹楚宏祥,我叫楚梅,若我有个好歹,麻烦您去给我爹娘捎个信。”
楚梅急忙交待刘四几句,提着箱子往苇子深处走。
听楚梅这么说,刘四一下愣住:“闺女,红柳滩方家,方明奎是你啥人?”
“那是我公公,我是他儿媳妇,我是他儿子方志孝的媳妇。”
楚梅慌不择路,头也不回,急着往苇子深处躲。
“天哪,我和方家这是谁欠谁呢?”
刘四顾不得感慨,打车往前跑。
刘四终于明白了今日拉的这人是谁,他心里感慨万分,世上事不该都这么凑巧,方家娶亲,雇他花轿抬媳妇,他给误了时辰,儿媳妇没给方家抬进门,今日受人之托,去车站接人,不知接的竟然是方家儿媳妇,却又偏巧遇了土匪。引开土匪,保方家儿媳妇周全,往后大小事躲着方家,再不沾方家半点边,省得总是遭遇生死攸关的糟心事。
刘四不敢怠慢,大鞭子抽着骡子疯跑,越跑越快,越跑越远。楚梅扭头再看时,那骡子渐渐的没了半点踪影。
楚梅躲在苇子深处不敢动。一会工夫,十几个骑马拿枪的人从她身边不远处跑过去,向着骡子车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天寒地冻,冷风吹的脸和耳朵生疼。楚梅在苇子草深处躲了半天,不见大路上前后有半个人影。土匪不知去了哪里,车把式更不知去了哪里。
眼见的太阳快要落了,早冻的腿脚发麻,若再等下去,怕是天黑夜里更冷,没个安身的去处,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一宿,明日早晨,自家怕是早就冻成一根冰棍了。
楚梅站起身子,活动一下腿脚,拨开深草,费劲的走出苇子地,顺着土路往前走。
前不见人烟,后不见人烟,楚梅就这么盲目地走着。行李箱本来不重,可这会工夫,那箱子却越来越沉。地面上冰块裹着残雪,一步一滑,好几次跌倒,腿跪在冰上,她下意识地扔了箱子,手护着肚子。
走了没多久,楚梅就走不动了。她知道,光凭自家这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八大组,更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八大组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到那儿该找谁。也许这条路尽头就是八大组,但她无法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楚梅越走越累,越走越绝望。她只是机械地一步一步往前挪。她甚至觉得,往前走一步和往后退一步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任何意义,这只能证明自家眼下还活着而已。
往前走,路无尽头,多走一步少走一步都一样的结果,走也是死,停下来也是等死。
楚梅人长得漂亮,可惜无胆无识,从小爹娘宠她,见她长的娇贵,不敢放手粗养,虽然也上过学,识得一些字,做大家闺秀可以,小家碧玉也行,可若是把她放进风雨里,她就心慌意乱,经不起半点折腾。后来随方志孝去天津,楚宏祥不放心自家闺女,对方志孝千叮咛万嘱咐,赌咒发誓,万万不可亏待了楚梅。方志孝时刻不忘对楚梅父母的承诺,所以只让她在家绣花描草,不敢让她出门做工见些世面、长点胆识。今日全无半点依靠的楚梅,在这荒洼野坡,哭天不应,喊地不灵,早吓的魂飞魄散,没有了半点主意。
实在走不动了,楚梅在路边苇子草上坐下来。
楚梅哭了,哭得无比悲切,绝望。仔细想想,其实自家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指望和奔头。方志孝是死是活不知道,那么大的事坑了人家,如今犯在人家手里,那是个带全兵打仗的东家,定是杀人不眨眼呢。若杀了志孝,那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没有了方志孝,自家这辈子还活个什么意思。
楚梅此时特别想念自己的父母,想的心肝都疼。
从小在爹娘近前,无忧无虑长大,平日咳一声,爹就慌的端水让她吃药,若是夜里风起,早晨醒来,娘早就把换季的衣服放在自家床头。去城里上学,是爹的意思,为的是让她一生养尊处优,活得与众不同。在城里上学,有哥楚松陪着,上学路上,兄妹俩做伴,爹都是车接车送,尽可能的不让自家闺女离开家人的视线。直到那天夜里,父母亲自把她交到方志孝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