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红柳滩都震动了,全庄人都在议论陈家,议论杨秀。
“杨秀这是一心想死呢,她不哭不闹,不醒过来,就是想着把自家睡死过去。”
“六天了,人家都说,若是一个好人七天不吃不喝,肠子就干枯了,野草蔓子一样……”
“死了也好,省得活着生气,活在这种人家,早晚得让陈好气死。”
“陈家要娶媳妇了,是给拐腿柳树娶媳妇,这两天张罗着送彩礼呢,媳妇娘家卖闺女,给陈好要十石豆子的彩礼呢。”
“不图他家彩礼,谁家闺女敢进陈家。这回远根、杨秀拉回一大车豆子,就是预备给柳树娶媳妇送彩礼的,若不为这,杨秀今年咋也不会舍下这么小孩子下洼种地。”
“人家孩子死了,陈好怕让儿子媳妇知道了,放下豆子地不管,才狠心不让人家两口子回来看孩子一眼,那天杨秀去坟上哭,陈好爷俩在家卸豆子,豆粒一颗也不剩,全都打扫进自家屋里。杨秀在坟上昏死过去,若不是庄乡把她背回来,等着陈好爷们,杨秀早就死了、埋了。”
“都怨杨秀不争气,谁也别为她屈得慌,若是有点骨气,快着活过来,长长的日子活着,不把那老公公气死,就不算完。”
“是呀,活着才能出这口气呢,明日陈家拐腿拉了豆子送彩礼,今年腊八娶媳妇,不定明年腊八,陈好又要抱孙子了。你们大家说说,他家若是明年添了人口,是远根、杨秀的豆子换回来的,还是他们儿子一条命换来的?”
“不光他儿子一条命吧,杨秀呢,再不醒过来,不定隔两天,陈家要发丧呢。”
一庄人都在盼着杨秀醒过来。杨秀醒不过来,天地不公。
人们都沉不住气了,全都聚在远根屋里,干着急,半点主意拿不出。
陈远根反倒不急了,他在心里暗暗拿准主意,杨秀若是这么走了,他就随她一起走,去找儿子。
门外有人喊陈俊明,说是家里来了亲戚。
陈俊明从陈远根屋里出来,翠荣也跟了出来,俩人一同回了自己家。
亲戚是陈俊明的一个姑奶奶,老人上了岁数,忽然想起来要住娘家,家里人就把她送来了红柳滩,她的侄子陈俊明家里。
“都不在家,去谁家串门呢”姑奶奶问他们。
“姑奶奶,陈好家儿媳妇得了一个怪病,不吃不喝,睡着不醒,这都六天了,再这么睡下去,怕就醒不过来了,庄里人都急,聚在他家……”
“这病咋得下的,病的急吗?”姑奶奶又问。
“他家孩子前一阵子掉庄头苇子坑里淹死了,当时他们两口子不在家,在孤岛种豆子呢,陈好怕耽误地里活,拦着不让给他们送信。前几天收完秋他们回来了,乍听说孩子没了,杨秀死活不信,我们带她去孩子坟上看看,她就在孩子坟上倒下了,倒下就没醒过来。”翠荣对着姑奶奶说了个仔细。
“这事都怪陈好,当初我想着去孤岛,把他们两口子接回来见孩子一面,他死活不答应,若是当时他们见了孩子,也不至于今日远根媳妇这样。”陈俊明后悔当时听了陈好的主意。
翠荣看着姑奶奶,忽然就记起来,老人家一辈子烧香磕头,常给人家看些吃药不管用的毛病,杨秀这病,姑奶奶或许有法治。她迫不及待地求姑奶奶:“姑奶奶,您岁数大,经的多,见的多,快帮着想个主意,救救杨秀吧……”
“姑奶奶一辈子信神,也没见过神,帮着人家烧香磕头,有时候碰巧了,一些药铺里治不好的毛病,也就好了,我也常觉着奇怪。信神信到这个岁数,有时候也觉着自家被神骗了,我诚心信你一辈子,咋不显灵让我见一面,想神不见神,可我还是信,心诚则灵,是吧。你若一辈子心里就想着一件事,时候久了,或许这事就成了真的。千万记着,不管你一辈子信了哪件事,都要积德行善,作恶的人,神也不护你,佛也不保你,我倚老卖老教调你们一句,一辈子心里干干净净,不亏不欠,活一个心平气和,到老无灾,即便神、佛顾不得保佑你,你自家也保佑自家。陈好家儿媳妇这毛病,听着不像是吃药能治的,你们陪我过去看一眼,治好了,是他陈家有福,治不好,咱也无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