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陈好家灯火通明,格外热闹。
陈好一见儿媳妇把一堆钱放在自家炕上,立时就笑了,他数了半天,又扳着指头算。
“够了,远根,咱家明年开春盖三间房,这钱够了!”陈好见儿子媳妇带回这么多钱,又惊又喜。
“我算过了,好似还差点吧……”陈远根粗略算了一下,这些钱盖屋不够。
“我和柳树今年种的春**,收成好,钱凑一块儿,三间屋够了。”陈好一脸喜色。
杨秀很感动,她想不到公公也有知足的时候。
刚在家安顿好,杨秀就生了,全家又惊又喜,庆幸孩子没生在豆子地里。
陈家有喜,杨秀生下一个男孩。
陈好亲自给自家孙子取名,叫他水生,
这个年红柳滩人过得很热闹。自己的队伍在外边天天打胜仗,这是大喜。村里这一年也算太平,这年雨水好,收成也好,又是大喜。
年三十,方明奎万万没想到,姜远征来了,给他带了烟、酒,还有一些年货。
“叔,我一个人,无家可归,陪您过年,行不?”
方明奎眼泪流下来:“孩子,若不嫌弃,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在外边跑累了,就回家来歇歇,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
“听说秀生了?”姜远征问。
“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好人好命。”
“秀说要认我做哥,我当舅舅了!”
“那你可得预备下压岁钱。”
“这个早准备好了,明日早晨,咱去他们家拜年,看孩子。”
方明奎、姜远征都笑了,这回他们都笑的挺开心。
看见他俩笑,志孝娘也笑,她虽仍然痴痴呆呆,但见方明奎高兴,她好似心里就明白些。
陈好尝到了种洼地的甜头,过年开春天暖了,他就催着陈远根和杨秀动身下洼种地。
孩子太小,舍在家里当然不行,带着下洼受罪,陈远根和杨秀不忍心,所以这年杨秀不想再去孤岛。
家里日子消停了。土匪处处挨打,死伤不少,但比起过去,安稳了许多。这一年多,他们没再来过红柳滩,所以,有新房子住着的方明奎老俩今年也不打算下洼去孤岛。他们不想去就可以不去,陈远根、杨秀不想去不行,陈好不答应。
“这是要跟谁学呢,忙活一年,就不想再干了,饭是顿顿吃,活得天天干,今年不干,一家人吃啥,老少三辈呢,都喝西北风去。”
“孩子小,带着下洼不行吧……”陈远根试着说服他爹。
“咋就不行呢,蚊子再厉害,能比水生他娘还厉害,有他娘护着,蚊子能把他吃了?”
“秀带着孩子,也干不了地里活。”陈远根再说。
“干不了整劳力,干个半劳力吧,你若是干活累了,在窝棚里陪着孩子歇口气,她不能地里替你干一大阵子。再说,她烧火做饭蒸干粮,能替下你不少工夫。过日子就得仔细盘算,你这盘算法,今年你俩带着孩子去,少收不了多少,秋后回来,咱再巴结三间屋,你和柳树一人三间新的,旧屋我住着,咱这日子也就一步赶上方明奎家了不是。”
想想公公说的也有理,穷人家孩子,就得野孩子似的养法,爹娘再心疼,也不能天天把孩子攥在手心里。于是,这年陈远根和杨秀带着儿子去了孤岛。
陈远根和杨秀比陈好给他们盘算的还能干。
陈远根背上背了孩子,和杨秀并排着锄地,累了,站起身子抹把汗,逗逗儿子,儿子高兴的两只小手使劲拍打陈远根的后背。
杨秀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提了水送到豆子地里,一家三口围在一起,欢声笑语。
豆棵子长到半尺高,水生会站了。
杨秀把水生放在地头上,自家忙着抄起锄头干活。一锄头下去,一片新土,一片青草,匆匆忙忙,打仗一样。
听得孩子哭,回头看时,水生自己爬进一片荆条棵里困住,急得两只小手乱抓乱扯,扎得手疼,孩子哭的惊天动地。杨秀扔下锄头跑过去,把儿子从荆条棵子里拖出来。
“儿子,你傻呀,爬到那里干啥,荆条枝子扎你手不疼吗。”杨秀心疼的看看儿子小手,把儿子的小手放在自家脸上,亲了又亲。哄的孩子不哭了,杨秀放下孩子去锄豆子。
水生不足一岁。不足一岁的孩子好似多少懂一点事,他又一次爬到荆条枝子近前,收起小身子坐在那儿看了半天,掉转屁股又爬回来。
豆子地边上,水生撒了一泡尿,自家看着湿地好奇,小手一抓,挺软,不扎手,于是孩子笑了。
杨秀不敢离水生太远,锄了一段,折回头往回锄。直起腰看儿子,水生脸上糊了一层泥,鼻子、眼睛、嘴巴,深一道、浅一道,看不清眉眼,杨秀气的笑了,笑的有点心酸。水生见他娘笑,他也高兴,咧开小嘴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小牙。
豆子苍叶时,水生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