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我婶,我媳妇。”
“亲爹、亲娘呢?”
陈远根吓一跳,但他立马反应过来:“叔和婶子是亲的,他们老俩没儿子,我跟媳妇随他们过。”
“他们儿子死了吧?”穿旧军装的人笑了,笑的阴险,很吓人。
“是,他们儿子死了。”陈远根再答。
“咋死的?”
“病死的。”
“不是扛枪打仗,被打死了吧?”
“不是,病死的,痨病。病了好几年,家里为给他治病,都卖干净了,病也没治好,还是死了。叔和婶子要寻死,我爹拉着不撒手,这才让我和媳妇陪他们下洼种荒地,想着攒点钱回去还饥荒。”陈远根一篇谎话说的很顺溜,不由这伙人不信。
这伙人有一个小兵模样的,早跑到窝棚里翻看一遍,这时跑回来:“他说的像是真的,窝棚里没有人。”
“人呢?”穿旧军装的人再问。
“我媳妇陪了叔和婶子去渔家铺子看病了。”
“胡说!渔家铺子没有药铺,没有看病的先生,你们找谁家看病?”
“我叔家兄弟死了,婶子信神呢。”陈远根答的滴水不漏。
“就是个种地的,你看不出来,咱追的人忙着逃命呢,哪有工夫逮鱼去,这不瞎耽误工夫吗。”拿短枪的人嫌穿旧军装的罗嗦。
“走,快点吧,有这工夫,那人准跑远了!”拿短枪的人招呼众人追,这伙人又往前追了过去。
陈远根刚刚松口气,穿旧军装的人又返回来:“知道我们抓的啥人吗?”
“不知道,怕是和谁家有仇吧?”
“对,有仇,我们就和**有仇,你若藏了**,立马给我交出来!”
“哥,我就是个种洼地的,哪儿给你弄个**去。”
“你若是敢帮**,杀你全家!”穿旧军装的吓唬陈远根。
“不敢,不敢,这打打杀杀的事,不是老实百姓干的,是吧。”陈远根说。
“听说了吗,前日我们去胡家集,胡家集知道吗?”
“知道,知道胡家集。”
“前日我们去胡家集,把姓姜的那一家子堵在屋里。姜家老大是**,天天带人走门串户领着穷人闹革命,这回我们先革了他家老少五口人的命,全都死在村外庄稼地里,一个活口没留。”
“您别说这些,俺听着吓得慌,俺躲在这大荒洼里种地,啥党也不帮,俺就只想帮俺叔还饥荒。”陈远根的话说的很小心。其实,陈远根此时早恨的心里着火,他下意识地看看身边,忽然就想,若是锄头在手底下,他不定就忍不了这口气,拿锄头抡了他。
旧军装狠狠看一眼陈远根,临走留下句话:“行,我信你一回,若扫听着你有半点不规矩,你一家四口,就不用巴结着还饥荒了。”说完,向着跑远的人们追过去。
陈远根看看远处,一伙人在豆子地里乱踩,长枪拨拉着豆棵子,边找边走,渐渐走远了。
陈远根一手提了鱼,一手也下意识地乱拨拉豆棵子,向着自家窝棚走去。
陈远根回到窝棚门口,向远处看看,那些人不见了。
一会儿工夫,方明奎和杨秀也陪了志孝娘回到窝棚里。
“远根,那都是些啥人?”杨秀着急问。
“看这些人,也有兵,也有匪,有个穿旧军装的,像是个老兵油子,有几个穿老百姓衣裳,也许是土匪,也许是还乡团,反正都不是好人,说是要抓**。”陈远根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他们听。
方明奎坐在窝棚里,阴着脸:“这年头,坏人抓好人,就一个理由,抓**。”
“秀,你带婶子窝棚外边凉快,让叔消停歇会儿。”陈远根见方明奎情绪激动,让他歇歇。
“大老远跑到这荒洼里,就想着过几天清静日子,这枪声一响,叔觉着咱这清静日子也不清静了。”
“叔,您别想多了,这伙人就是一伙过路的,不知想去哪儿逃命呢,说是抓**,怕是给自己壮胆吧。”陈远根尽着法安慰老人,怕他多虑,再受惊吓。
“随他们吧,该来的,盼也不来,不该来的,躲也躲不开……”
“叔,吃饭还早,您再睡一觉,我去地里转转,看下午地里能不能干活。”陈远根想让方明奎一个人清静歇会,说着就想往外走。
“趁着雨天,你也该好好歇歇,地里活儿永远也忙不完,野草长的疯快,你前头锄了,后头发芽,这么多地,荒不死苗就行。再说,这年头,多收一些,还不知便宜谁家,没听前几天俊明来说,一伙拿枪的人去了杨家嘴,没抢着值钱的东西,最后,骡子拉车,把家里粮食都拉走了,不光抢了豆子,还搭了骡子和车呢。”方明奎坐着不动,一边抽烟,一边教育陈远根。
“叔说的也是,这年头过日子,不好好过不行,总得吃饭穿衣呢。往好处巴结也没意思,你心劲儿高,架不住世道乱,冻不着,饿不着就算好日子。”陈远根这么说,又想起了他爹,他觉着爹有时是对的。
“那你不歇着,还想着忙活。”
“闲着也是闲着,自家力气,不使白不使,使了,一顿窝头吃下去,力气就又长回来了。我年轻轻的,可不愿惯出懒毛病。”陈远根说着,走出窝棚。
方明奎心里闷,只想让陈远根陪他说说话,见陈远根不了解他的意思,一个人走了,他觉着无趣,倒头又睡,睡不着,就躺在那儿闭眼想心事。
窝棚外边阴凉地里,杨秀正在洗衣服,志孝娘坐在一边看着。
“不在窝棚里待着,又要去哪儿?”见陈远根走出来,杨秀随口问他一句。
“窝棚里待着热,出来随便走走,透透风,凉快。”陈远根随口应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