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五年(1889年)黄河决口,主流改道(今垦利区境内)入海。随之,这一带很快便淤积出大片滩涂。新淤地不断扩展、壮大,壮大成一片坚实的沃土时,就有人试探着来这儿垦荒、种地。也不知是哪一位先来的闯荒人,把这儿取名叫做孤岛。
孤岛是平原。等到方明奎他们一行四人来这儿落脚时,这里早已是著名的渤海平原上一片英雄的沃土。这里经历了抗日战争的烽火燎原和枪林弹雨的创伤,大地里早已渗透了渤海平原上的英雄儿女们保家卫国洒下的一腔腔热血。
大面积的新淤地上,铺天盖地的自然植被,交织成天然屏障。初春时节,万物仍在沉睡,放眼望去,犹如洪荒世界。草海无涯,风吹草动,枯黄一片。他们踩着正月里薄冰覆盖的冻土,趟着枯草如毡的荒地,闯进了这片尚未开发的新淤地。
猎猎的风在荒原上吹的肆无忌惮,陈远根他们站在风口,点火燃着了脚下的枯草。一刹间,浓烟卷着火苗烧向远处,火海噼啪炸响,席地而过。枯草顿时化为灰烬。大火烧至一条潮水沟,火势渐弱,慢慢烟消火灭,顿时,他们脚下铺展开大片荒地。
很快,空地中间立起来两座窝棚。窝棚就地取材,他们从不远处砍来几棵粗壮些的天然柳树,先搭起简易的架子,然后用大捆的芦苇围严实了,再然后,厚泥抹墙。窝棚内空间很大,很宽敞。忙活完住的地方,又在不远处搭一棚子,放些杂物。
杨秀的陪送嫁妆终于济了大用。过完年,她去娘家把爹娘留给她的嫁妆钱要过来,买了一头骡子,置了一辆大车。骡子车是他们最值钱的家当,所以,大车放在方明奎窝棚门口,骡子拴在车上。
年轻人腿脚勤快。陈远根拉了杨秀,俩人绕着自家荒地转了一圈,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地是有了,咋种法,咱就一头骡子和一张犁,一天能干多少活。”眼下守着大片荒地,杨秀还是觉着娘家陪送少了。
“放心吧,播种子还早呢,冻土一化,咱就开犁,几十亩地,能赶趟。再说,咱也不能种的太多,锄草割豆子,一年下来都是活,种的太多,咱也干不过来。”
“说的也是,咱也得量着自家力气干,不能看见地多,就想着当地主。”杨秀说着,自家笑了。
天边的落日洒下一抹晚霞,披在他们身上,很好看。
干一天活,很累,天黑吃完饭,方明奎坐在自家窝棚里抽旱烟袋。一边抽,一边想出门在外的儿子方志孝和没见过面的儿媳妇。
志孝娘在他对面坐着,不说话,只是痴痴看着他。
方明奎抽完一袋烟,挪到志孝娘近前,把她的头抱到自家怀里,开始轻轻给她按摩。边按,边陪她说话:“你呀,就是脑子坏了,哪儿堵了脑子糊涂着筋呢,咋就不会说话了……你得快着明白过来才行,咱家志孝带媳妇走了,过个一两年,俩人就回来,你不快着醒过来,儿媳妇进门见了,能不嫌你吗……”
不知是按着脑子舒服,还是心里舒服,志孝娘终于会说话了:“明白……心里明白……心里明白……”
见志孝娘终于说了一句明白话,方明奎两行眼泪流下来。泪水流到嘴角,他觉着自家眼泪又酸又涩。
豆子苗发芽了。方明奎、陈远根他们天天在地里忙。杨秀干活越来越比不过他们,常常说累。
志孝娘还是不说话,但烧火做饭这些活,她都能干,人也好似不那么痴了。
这天夜里,杨秀悄悄对陈远根说:“我可觉着身上不得劲呢,怕是有了……”
“有了,有了啥……”陈远根一时不明白。
“你傻呀,还能有啥,过年你就该当爹了吧……”杨秀说着,话里有喜有忧。
“啊,我要当爹了!这是真的吗,我要当爹了!”陈远根又惊又喜。在这一刻之前,他连想都没想过,在他心里他和杨秀都还是孩子,当爹那是很遥远的事。
这天,陈俊明来了,骑头驴子来的。
陈远根他们几个人正在豆子地里锄草。杨秀直起腰抹把汗时,就看见不远处地边上走过来一个人,手里牵头驴。
“你们快看,来人了。能是谁呢,找我们的吧?”
陈远根、方明奎忙抬头看去。陈远根忽然高兴的大喊:“俊明哥来了,来看我们了!”
“对,是俊明,是他……”方明奎也认出了陈俊明,忽然就觉得心跳得快了。
陈远根向着陈俊明跑过去。
陈俊明向着他们快步迎过来:“好地,好庄稼!”
见他们都好,又有这么好的地,这么好的庄稼,陈俊明特别高兴。
“你咋来了,找我们有事?”杨秀不明白,陈俊明为啥要来这里。
“来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种的地,你们的庄稼。若是你们今年在这儿发了财,明年我也带你嫂子过来这儿开块荒地。”陈俊明故意和杨秀开玩笑。
“你和嫂子若是能来,那就最好,我们就能搭伙做伴了。”杨秀听陈俊明说要来开荒地,信以为真,心里高兴。
陈远根和方明奎心里明白,陈俊明不是为开荒地来的。
“家里都好吗?”陈远根急着问。
“都好,你爹有了地,人也勤快了,天天拉着柳树早出晚归,地里春**长得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