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两手空空进了婆家门,陈好心里憋屈的难受。自家是穷了点,但儿媳妇娘家不该比他家更穷,他家好歹还有两床新被子,儿媳妇娘家穷的让闺女空手进了婆家门。陈好原本以为儿媳妇带不来万贯家产,但箱子、柜子、衣服、被子咋也拉些过来。他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他家这两床新被子,远根娶媳妇当个摆设,装装门面,等儿媳妇带来娘家陪送的嫁妆,他便把自家的两床新被子从儿子媳妇手里要过来,留待日后小儿子柳树娶媳妇再用。第一眼看见两手空空的杨秀站在方志孝身后,陈好就恼了儿媳妇,从心里烦她,烦她就找茬欺负她,让她受气怨不得公公脾气差,要怨就怨她娘家穷。
“上吊绳子我娘家没有,陪送嫁妆我爹娘倒真预备了一些……”
“替你娘家说好话呢,预备了咋没带过来?”
“娘家陪送的箱子、柜子尺寸大,他陈远根穷的一张脸都没处放,哪有大屋放我娘家陪送的嫁妆!”
杨秀这话一出口,陈远根吓坏了,眼看着公公儿媳妇要开仗。
陈俊明一步闯进屋里。
陈远根一看陈俊明,见了救星一样:“哥,你咋来了,找我有事?”
陈俊明一见屋里这情景,知道公公儿媳妇吵嘴生气,他顾不得多问,拉了陈远根就走:“跟我出去一趟,有点事找你帮忙。”
“找我啥事这么急?”两人说着已经来到大街上。
“我有急事去一趟别处,你替我到方家看看,我怕他家里有事。我本该过去,可今日夜里我实在脱不开身。你过去陪着他们说说话,能帮就帮一下,能劝就劝一句,家破人亡,我怕明奎叔有啥想不开的,你先过去,明日我还有事找你商量。”
陈俊明急匆匆说几句,冲陈远根摆摆手,拐上小道要去别处。
陈远根知道他是党员,是村干部,他去哪儿,去干啥,都是不能说、不能问的。
方家。方志孝终于要走了。方明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方志孝知道爹拿出来的是家里最值钱的一点家当了。这包东西平时在娘的箱里锁着,只要有土匪、坏人进村,家里人要跑时,爹先把这小布包揣进怀里。他小时候和大哥、二哥见过这包里的东西,一只玉手镯、一只金凤凰。金凤凰份量不大,但样子很好看。拿在手里托着,手一抖,凤凰就乱颤乱抖,像活的一样。娘说这是她的陪嫁。方志孝看看布包,再看看娘,娘今日一天没说一句话,方志孝不敢和娘说话,害怕说一句,惹的娘哭。这时娘的眼睛正盯着草棚顶子,方志孝赶紧把目光收回来。
“这个带上给你媳妇,不算贵重,好歹也算个念想。今日人家不嫌弃咱,愿意随你亡命天涯,这就是天大的情份,你一辈子还不起人家。人不能没有良心。日后好好对人家,对人家好一辈子。”
“爹,我记下了……”
“行,这就走吧,赶早不赶晚,你这婚事挺顺,往后该咱家抬头过好日子了,老天爷不能总闭着眼。”
“爹,我走了,你和娘小心点,刘大麻子再来,您可早防备才好……”
“放心,你走了,我们也就保险了。我和你娘无牵无挂,我们又拿不动刀枪和他们作对,他杀我们也就是自家手上多条人命罢了,只要你走的远远的不露面,他说不定还想着拿我们老俩放长线钓大鱼呢。”
方家三口依依不舍,终也到了不走不行的时候。方明奎不放心志孝娘,他看出来志孝娘经不住这么多事折腾,脑子犯糊涂,好在她不乱说话,志孝才没看出娘有毛病。
“走吧,大丈夫志在四方,爹娘就不送了,你岁数也不小了,学问也有一些,心眼子也不少,出门在外爹娘也放心。明日起,爹娘就天天盼着你回来的那一天。”方明奎站在自家草棚子门口,并不打算远送儿子。
方志孝就这样走了。在冰冷的寒冬腊月,踏着地上积雪,顶着满天繁星,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走出红柳滩。
他这一走,几乎走了一辈子。
方明奎老两口盼儿子,也盼了一辈子。
志孝娘真的是犯魔症了。她坐在草棚子里,傻一阵,呆一阵,哭一阵,有时还莫名的瞅着满院的破砖烂瓦笑,笑的痴痴呆呆。
方志孝前脚刚走,陈远根就进门了。
“叔,吃饭了吗?”陈远根进到草棚子里时,志孝娘正在犯糊涂,方明奎坐在志孝娘对面的苇子草上也在犯愣怔。见这情景,陈远根鼻子一酸。
“远根来了……”方明奎抬头看看陈远根,想说句感激的话,但觉少气无力,便又低下头。
“志孝呢?”
“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陈远根不明白方志孝走了是什么意思,是去了别的地方,是走亲串门,还是回了学校……
“家里没法待,就走了……”
“他咋能这样呢,这寒冬腊月的,要过年了,撇下您老俩,他自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