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刘裕二十一岁。 日中时分,他担了柴归门吃饭。前脚进茅屋,后脚跟来一队散兵。 这队散兵,乃是青兖二州中,败溃的叛军。 那散兵军容各异,主打一个滑稽:有的身上披着贵妇的加了刺绣的霞帔,有的头上又戴了富商的嵌了珠宝的冠帻。 众兵不作言语,冲进茶肆掀翻柜台,盆盆碗碗摔个粉碎,翻箱倒柜各自踅么银财。 师父避开狼藉,提着壶,倒了杯热茶,抬眼看向刘裕,微微摇头冷笑。 一个散兵寻不到财物,怒容满面,一手执鞘,一手摁在刀环上,狰狞着面孔向刘裕走来。 刘裕一步跃出屋子,抽身飞到小院里,犹豫片刻,左右手拎起了扁担旁的大小柴刀。 一声大喝,给自己壮足胆气,刘寄奴一个箭步冲进屋内,左右只管胡劈乱砍。 两把崩口钝刀之下,一队散兵游勇,霎时间,皆成刀下木柴。 “打打杀杀,很没意思,是吧。” 刘裕喘着粗气,身体发抖。他的情状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兴奋,口中不知如何回答。 茶馆已经成了肉铺,师父从屠场般的屋子里走出来,弓着背踱步穿过院子,关严院门。 院里的楸树下,师父提一口气,迈脚一撑,两臂拍拍大树,一借力,几步窜上了两丈高的树冠。 拨开枝叶,原来树头竟是个凹槽一般的深洞。 取了树洞里斑驳的一个铁匣,师父单手荡悠着虬枝,轻飘飘下地,捷如深山老猿。 砸开铁匣,内中又有一个木匣,已朽的不成样子。剥去烂木,只见一长一短两段锈铁。师父去厨房拿出块磨刀石来,打了盆清水,蹲在院角,细细打磨这两段锈铁。 “这两截锈铁,是一长一短一对名刀。长的,唤作‘驹溪’;短刀,刀名‘马尘’。” “别看不起这两截锈铁,当年淝水一战,这是前秦天王、苻坚皇帝的神兵利器。乱军之中,偶然却被我得到。我虽为将,自幼不爱刀兵。” “我起兵的时候,正赶上,秦主南下,投鞭断流。” “老头儿我活了这几十年,过的清平年月很少,皇帝也一茬一茬在换。大欺小,强凌弱,富兼贫,尊傲贱。我年轻时,就很看不顺眼。”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常常觉得,双刀在手,足以给天下人一个说法。走路遇到坑坑洼洼,也常忍不住想要铲上一铲。” “几十年了,礼义、廉耻、律令、人心,件件依旧不像话。我的心,早就凉透了。我隐于野,是小隐;我并非没有家人,只是不愿再见。” “淝水战前,众将皆溃,我在淮南江北,拉起北府兵的赫赫大旗,孤军迎敌。我北府七万子弟兵,大破十五万前秦士马,两军对圆,老夫阵斩敌将符融,又几乎生擒贼酋苻坚,夺下了那前秦天子腰间所佩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