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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8 章 第 148 章

盖文·佩皮斯在房间里烦躁地转着圈,走过桌子时,他从摆在那里的镜子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张苍白的脸在烛光的照映下愈加焦黄憔悴,眼睛布满红血丝,嘴角带着脸上的肉一起向下垂,本就出了油的头发也因为一次又一次烦心的抓弄而变得七八糟。

他“啧”了一声,再次转头看向四周的家具,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给屋子里的东西估值了。

在昨天晚上,外面响起厮杀声之时,他就慌乱地想要收拾值钱的东西,然而最后,他发现自己最有价值的资产就是这个房子。

盖文·佩皮斯是生活在通恩的男爵,曾经从家中继承了一块土地,可多年前,外地的贵族们来通恩瓜分土地时,有人开出了极高的价格,他就把那块土地卖了出去。

当时通恩高价卖出土地的贵族不止盖文·佩皮斯一个,卖出土地的通恩贵族们甚至会在聚会时嘲笑买那些买土地和花大价钱与大地主联姻的贵族们,认为他们是“外地的傻蛋”,因为他们缺乏对粮食最基本的认知,买下土地的价格几乎不可能靠种地回本。

盖文·佩皮斯是笑得最大声的人之一,他觉得外地贵族人又傻钱又多,才让自己狠狠挣了一笔。

那时盖文·佩皮斯以为可以靠那笔巨款享乐一辈子。

现实给他上了狠狠一课。

同样一块地,可以种小麦,也可以种深蓝。人们离不开小麦,也容易对深蓝上瘾。

深蓝有明显的等级,最次的深蓝难以下咽,而最纯的深蓝的价格几乎快要超过黄金。

贵族与平民不同,他们会穿着光鲜的衣服,在奢华的客厅里开沙龙,坐在舒适的沙发上,举着高脚杯品味最纯的“深蓝”。

贵族们称其为品味,品味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倘若一个贵族,沦落到与贫民一起,去祈祷堂拿混在食物里的免费劣质深蓝,那他就会变成贵族们的笑柄。

而那些“外地的傻蛋们”,不仅带来了买土地的金子、深蓝的种子,还带来了费尔顿城的奢华风气,昂贵的衣物和配饰,贵族们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甚至另建了一个祈祷堂,而把通恩原本的神殿变为贵族专属。

于是,盖文·佩皮斯的钱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卖地赚到的钱又流回到那些曾被他嘲笑过的“外地的傻蛋”手里。

后来通恩的土地几经易主,掌握通恩土地的贵族们渐渐固定,盖文·佩皮斯却变得越来越穷,当他手中的钱再也没有办法维持奢侈的生活时,他的名字便在贵族聚会的名单中消失了。

这样的贵族不止盖文·佩皮斯一个,那些在沙龙中与他相谈甚欢的贵族们也都遭遇了同样的命运,有些人的损失比盖文·佩皮斯更大,曾有一个通恩贵族陷入疯狂,站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大骂那些外地的贵族们龌龊下流,说他们是不择手段的骗子。

后来那个潦倒的通恩贵族被骑士们从田地上拖回了家,成为了许多人的笑柄。

也有落魄贵族长途跋涉到费尔顿城,去向国王康拉德·索耶告状,控诉那些买走他土地的家伙,他把那些外地贵族们描述成了无恶不作的魔鬼,并细数自己家族祖上的荣耀,哭诉因为那些魔鬼而变得落魄的现在。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打动国王。

“你说那些人夺走了你的土地。”国王康拉德·索耶这样问道,“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守好祖辈为你们留下的土地?”

“因为那些魔鬼诱惑了我们,国王,他们一定是和魔鬼签订了契约,我们才会被金钱蒙蔽眼睛。”

“可你们也没有合理利用好那些金钱,你们没有经受住诱惑。”康拉德·索耶说,“这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不、不是的,我尊敬的国王!”潦倒的贵族匍匐在地,哭道,“魔鬼设下了天罗地网,他们带来了奢靡的诱惑,他们对我们说,若是我们不用银质餐具,若是我们不带金子做成的袖扣,若是我们不参加沙龙与晚宴……我们就会堕落,我们就会被抛下,沦落成平民,被贵族所不齿,无法享受真正的荣光……我们像一匹饥饿的马,不停地追逐着魔鬼制造的虚假的胡萝卜……啊,陛下,求您主持公道!”

“不,”站在一旁的阿博特公爵说道:“他们不是魔鬼,只是你们愚蠢得无可救药。这世上有许多可以保全财富与名誉的方法,聪明人可以轻而易举地保护自己的财富,而你却不行,即使你找无数的借口,也无法掩盖失败的事实。”

匍匐在地的贵族抬起头,但他看向的并不是那个通过各种手段在通恩占据了大片土地的阿博特公爵,而是拥有最高权力的国王。

潦倒的贵族满脸哀求,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家族对王室与神的忠诚与付出。

国王脸上泛起了嘲讽的微笑,那个微笑令匍匐在地的贵族心寒。

“那么,你想怎么办呢,爵士?”坐在王座上的康拉德·索耶身体前倾,语气亲切地问道,“既然你如此气愤,不如就按照规则行事,进行一场决斗吧?班布尔神会为有理者献上祝福,若是你赢了,我就让你控诉的贵族把你的土地地契还给你。”

那个落魄的贵族脸色变得煞白。

“怎样?”国王重复道,“为了家族的荣誉,你可以接受吧?”

无数的目光射了过来,巨大的压力袭来,在周围贵族的窃笑与私语声中,落魄贵族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脖子,颤抖着低下了头。

最后,那个贵族死在了决斗场。

“很可惜。”国王感慨道,“但这是个公平的决斗,不是吗?以后如果有同样的情况,就都这样做吧。”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通恩,其余人讨论起这件事的时候,也会嘲笑那个落魄贵族的愚蠢--国王是深蓝买卖的受益者,贵族们会向王族和神殿献上大量的金钱和最纯的深蓝。

所以在国王提出决斗者这个方法时,落魄贵族的命运就注定了,毕竟他养不起骑士,只能亲身上阵,而被深蓝和享乐腐蚀身心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骑士。

康拉德·索耶选择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那之后,无人再去费尔顿城申冤,也无人质疑国王的英明。

那匹饥饿的马最后还是在追逐虚假的胡萝卜的过程中死去了。

……

盖文·佩皮斯一边回忆,一边继续在房间里踱着步。

即使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他依然不知道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贵族间的斗争,还是强盗的入侵,亦或是平民的起义……难道是波伊·亚尔曼对林塞女巫的讨伐触怒了女巫?

他踱了一晚上的步,思索这一夜对未来的影响。

盖文·佩皮斯的妻子琼起床了,她走到烛台前,“呼”地一声吹灭了烛灯,拉开了窗帘。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空呈现出一种浅墨似的蓝,清晨的凉气随着窗帘的拉动侵入了房间,浸入了盖文·佩皮斯的身体里,让熬了一个通宵的他打了个寒颤。

“该死!”盖文·佩皮斯急匆匆地拉上窗帘,骂道,“谁让你打开窗帘的!”

“外面已经没声音了。”琼说:“点着蜡烛多浪费。”

“愚蠢!”盖文·佩皮斯骂道,他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去,“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敢出门,你竟然还拉开窗帘!”

“那又怎样?”琼提高了声音,“我们是有钱的家庭吗?你挣回来过多少钱?全部钱都用在蜡烛上以后用什么买食物?您还以为您是有人服侍的贵族吗?盖文·佩皮斯先生!”她像是与他作对一样,大力地拉开窗帘,吼道,“害怕?怕什么?还有什么比贫穷和无用的丈夫更可怕?我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这是我家!我可以拉开窗帘!”

盖文·佩皮斯被妻子训斥着,习惯性地低下了脖子,缩起了肩膀,但很快,他就满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

“哈,这个夜晚,通恩任何一个贵族都无法安心睡去。”盖文·佩皮斯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自言自语道,“连我都如此担忧,他们肯定更加害怕。”

他还想高谈阔论一番,但是琼完全没理会他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嘟囔着蜡烛的事。

哈,这日子。盖文·佩皮斯想,真是烂透了。

盖文·佩皮斯的钱花完后,为了得到免费的深蓝,曾经去过一次祈祷堂,那时他为了彰显自己与平民的区别,穿着贵族的服饰去的祈祷堂,他本来以为这会让他有些底气,也会让那些平民尊敬自己,可是他没有获得任何尊敬的目光,那些平民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讽刺,甚至有人阴阳怪气地问道:“这不是佩皮斯家的盖文先生吗,您是来祈祷堂视察的?”这话得周围人哄堂大笑,盖文·佩皮斯又气又羞,逃也似的离开了祈祷堂。

那之后,盖文·佩皮斯再也没有去过祈祷堂,他不去工作,也不再交际,每天只是在家里待着,需要深蓝时,就让女儿去拿。

盖文·佩皮斯甚至开始觉得当初那个死于决斗的贵族非常幸运,因为那些过着贫苦生活的普通人连马都比不过--追逐着虚假胡萝卜的马至少有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平民更像从来没有吃过新鲜青草的骡子,为了一口又干又硬的树皮拉着磨,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圈一圈地,无休止地转着。

更让盖文·佩皮斯意外的是,自己之所以没有饿死,是因为妻子琼。

琼哭过,也闹过,但当家里的食物越来越少,而不争气的丈夫又每日瘫在家里无所作为的时候,琼擦干了眼泪,出去找工作了。

盖文惊异于这个女人的韧性,她完全抛下了贵族夫人的尊严,像普通人家的女人一样,去做一些粗活,甚至还因为做得不够好,被那些平民冷嘲热讽。

但即使如此,琼也没有放弃,她靠着那些粗活,让全家维持着最低的生活水平,直到他的大女儿嫁出去,时不时送一些钱回来做家用,家里才得以松一口气。

盖文对自己的妻子的感情很复杂,一开始他觉得愧疚,生出了被女人养着的丢脸感,后来,他开始因为那样的丢脸而觉得愤怒和恶心,并为自己的过错找了无数的借口。

是的,这不怨我,盖文想,琼之所以能做那些粗活,是因为她天生下贱,她愚蠢又上不得台面,多亏了我她才能成为一个贵族夫人,现在她不过是回到了原位,那些活儿本就是她应该做的。

盖文每日对琼和孩子指手画脚,故意把家里弄乱,指使她们做家务,在她们做的每一件事情上挑错,用阴晴不定的脸色和脾气来吓唬她们,以此来维持一家之主的尊严。

但琼也不像原来一样唯唯诺诺,她的脾气变得像她手上的茧子一样大,甚至学会了用各种不堪入目的词来辱骂盖文·佩皮斯。

“只有下等的人才会这样发疯。”盖文·佩皮斯低声道,“看她那疯样。”

最开始,盖文会和琼互骂,但现在,盖文·佩皮斯已经摸清了琼的脾气,他知道怎样惹怒她,也知道怎样用蔑视和冷处理逼得琼发疯,琼的每次暴怒都会让盖文·佩皮斯感受到操控妻子的满足感。

听见琼摔洗脸盆和大声质问“你说什么”的声音时,盖文·佩皮斯感受到了一丝畅快,他没有回答琼的问题,而是摆出了悠闲的模样。

就在这时,盖文察觉到了一个视线。

他的二女儿,思薇法正在看着他。

“有人敲门。”思薇法说。

盖文吼道:“那你不为什么不去开门?!”

思薇法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盖文只好走到门口,打开门,没好气地问道,“谁?”

看清站在门外的人后,盖文的声音和表情都变了。

“您有什么事吗?”盖文客气地问道。

门外站着一个女仆,她的衣服上绣着索尔伯爵府的家徽。

“尤金男爵邀请通恩所有的贵族去索尔伯爵别馆,”女仆说道,“有事情商议。”

“索尔伯爵府吗?”盖文的眼睛亮了,他咳嗽了一声,道,“请稍等,我收拾一下。”

他关上门后,激动地冲向柜子,翻找出许久不穿的礼服和领带,急匆匆地穿上,无视了琼的质问,出门坐上了女仆带来的马车。

马车里坐着两个贵族,他们面容憔悴,脸色凝重,显然也是一夜未睡。

盖文上车时,那两个贵族正在讨论昨晚的事:“所以,讨伐队根本没有伤害到那些女巫,还激怒了她们!”

“女巫!?”盖文抓取到这个关键词,问道,“昨天晚上的事,是女巫引起的?”

“是的,守城士兵根本抵挡不住会巫术的女巫,”其中一个贵族说道,“女巫杀死了亚尔曼伯爵,把他的头颅挂在了城门上,还占领了亚尔曼伯爵伯爵府。”

盖文道:“那些女巫也太无法无天了,班布尔神会惩罚她们的。”

另一个贵族道:“不,那些女巫根本不怕班布尔神,昨天她们就在祈祷堂附近的钟楼施展巫术,而现在,她们正在围攻神殿。啊……”那个贵族抱住了头,“我为神殿捐了那么多钱,班布尔神一定得保佑我。”

盖文安慰他们道:“别担心,不过是些女人而已,尤金男爵叫我们过去,一定是想集合我们的力量把女巫赶出去。况且,亚尔曼伯爵本身就……”从来没有接到过亚尔曼伯爵聚会邀请的盖文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丝暧昧的微笑,“你们懂吧,就能力来说,很多人都比他强。”

与那些忧心的贵族们不同,盖文现在无比充实,甚至快乐,他都要记不得自己上次像个贵族一样,和其他贵族对话是什么时候了,而现在,在这个马车里,他又找到了原本的荣光。

“集合我们的力量?我们还有什么力量?我唯一的骑士被征进了讨伐队,现在生死未卜!”那个抱着头的贵族瞥了一眼盖文,“既然你也是贵族,应该知道养一个骑士有多费钱又多难吧?”

“哦,我当然知道。”盖文含糊地说道,“若不是那个该死的讨伐队,女巫也不可能侵入通恩。”

于是那两个贵族便开始骂起亚尔曼伯爵,说正是因为他的多次讨伐浪费了许多兵力,才导致通恩被女巫入侵,在讨论的过程中,他们再没有看盖文一眼,盖文几次插话,也只获得了冷淡的回应,几次下来,盖文便不再自讨没趣,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

盖文用余光看着旁边的贵族,即使那人表现得憔悴又萎靡,礼服却一尘不染,熨烫得没有任何褶皱。而盖文的裤子上却有一条因折叠而起的压痕,那条压痕是如此刺眼,针一般地扎入了盖文心里。

他尽量自然地用手遮住了那条压痕,并且高傲地扬起了头。

即使他空虚得像一张易碎的枯叶,他也会装出自信的模样,因为盖文很清楚,他们不会去尊敬他们认为下贱的东西--即使他亲吻自己的鞋底,对自己表达效忠,对自己一心一意。

就像国王不会尊重那个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潦倒贵族,贵族不会尊敬奴隶,盖文也不会尊重琼一样。

马车最后停在了索尔伯爵别馆门口。

盖文下马车的时候,看见有一些贵族家主从另外两辆马车下来,以往贵族们都是单独使用马车出行,而今天,三两马车就几乎装满了通恩的全部贵族家主。

没有随身仆人、骑士,更没有家属。在这种紧急时刻,所有人都把怨言放进了肚子里。

在女仆引导着走进别馆的过程中,盖文又从其他贵族那里听到了一些讯息:昨天晚上,奥斯汀子爵因为爆炸丧命,史沫特莱子爵也被烧死,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贵族家里发生了爆炸和起火,而在昨天的战斗中,守城的士兵们也损失惨重……

怪不得贵族们一收到索尔伯爵代理的邀请就急匆匆赶来。盖文想,事态真的很严重了,现在,在通恩拥有大片土地的亚尔曼伯爵和奥斯汀子爵都死了,阿博特公爵的女儿莉莉丝是有名的女巫,梅格伯爵在通恩土地很少,又没有什么势力,现在能集合起大家的,只有索尔伯爵了。

贵族们来到了会客厅,盖文走在最后。

他走进会客厅没几步,就听见了“咔嚓”的一声。

盖文疑惑地转过头,看见会客厅的门已经被关上了,一个女仆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盖文的心脏忽然加速,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些女仆的眼神不对劲!

盖文认得那种眼神,他曾从二女儿思薇法脸上,看见过那种眼神。

很多失去土地的贵族最后都离开了通恩,而盖文·佩皮斯却留了下来。

因为这里有很多的关系,盖文觉得他依然有翻身的可能--他有三个女儿。

贵族家庭就那么多,年轻的小姐并不多,即使是没落贵族家的小姐,血统也高于普通平民,这三个女儿就是盖文翻身的法宝。

也正如盖文所愿,他的大女儿嫁到了一个家境平平的贵族家后,他家就有了接济。

而现在,小女儿与一个条件更好的贵族有了婚约。

唯有他的二女儿,思薇法不同。

那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异常聪慧,过目不忘,思维敏捷,很多人都说若她是男的,一定会振兴佩皮斯家族,但盖文十分厌恶这个二女儿。

就是因为她的眼神。

小的时候,她还尊敬他,惧怕他,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冷酷。

盖文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等级的,有了那些等级,站在高位的自己才能被人看见,被人关注,只有这样,他才有活着的感觉。

但那种注视与思薇法的注视不同。

当思薇法用浅棕色的眼睛看向他,盖文会觉得恐惧和厌恶,她的眼睛里没有尊敬没有崇拜,有的时候还带着鄙夷。

一旦失去了那些尊敬和崇拜,盖文就会觉得自己像是被压扁的袋子,风干的面包,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空空荡荡,随时会开裂,碎成粉末。

现在,那个女仆就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这种视线让盖文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迅速转过头,看向会客室内部。

面容憔悴的尤金男爵站在主座不远处,他哭丧着脸,整个人无精打采。

男性贵族们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尤金男爵,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那些女巫到底是哪儿来的?”

“她们是辛西娅公主派来的吗,这中间难道有阿博特公爵的支持?”

“您把我们招来,是希望团结力量反抗吗?”

“力量?我已经没有骑士了,哪来的力量,我们给亚尔曼伯爵资助了那么多人力和金钱,结果他却搞得一团糟!”

“那还有什么办法,亚尔曼伯爵已经死了,阿博特公爵又不可信,我们只能听索尔伯爵的意见了。”

尤金男爵一言不发,脸色却益发难看。

尤金男爵身边的人却开了口:“你们很多问题啊,不如坐下来,一个一个说吧。”

人们的视线转移到了那个说话的那人身上,那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贵族少爷们经常穿的衣服,声音洪亮,若是不出声大多数人都会以为她是个少男。

那个女人自然地坐在了主座上,环视着贵族们:“来吧,尊贵的贵族先生们,请说出你们想说的话。”

整个房间陷入了沉寂,贵族们无声地变了脸色,他们这才惊慌地打量起四周,发现房间里站着的仆人和骑士都是女性,此刻,她们已经亮出了武器。

“女巫!”贵族中有人惊叫出声,也有人吓得腿软。

“对,是女巫。”主座上的年轻女巫,卡珊德拉笑道:“欢迎你们接受女巫的邀请,来到这里。我也很高兴你们能认识到,你们已经没有余力反抗了。”

“尤金男爵,你为什么这样做?”有贵族气愤地问向尤金男爵,“你竟然和女巫合作,把我们骗来这里,你背叛了索尔伯爵!”

尤金男爵脸色煞白,却无法解释,因为洁希德和奥特琳就站在他身后。

“啊,你说得没错,尤金男爵背叛了索尔伯爵,和我们合作了。”卡珊德拉说,“现在整个通恩都被我们控制了,除去我们的合作者和那些已经死去的贵族,剩下所有的贵族,都在这个房间里。”

卡珊德拉微微抽出了一些佩剑,“也就是说,只要杀死你们……我们就会完全得到通恩,这可是个很划算的买卖呢。”

房间里的贵族嚎叫起来,也有学过剑术的贵族握住了佩剑。

“噢,省些力气吧,先生们,”卡珊德拉笑了起来,将抽出的佩剑插回剑鞘,“多少骑士都死在我们剑下,你们总不会认为,你们能打得过我们吧?”

一些贵族们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有人问道:“你想怎样?”

卡珊德拉抱着手臂,靠在了椅背上:“我想到了两个方案可以供你们选择,第一个,你们死在这里,所有财产由我们接收。”

“不可能!谁给你的权力?”一个贵族大叫道,“你无权这样做!班布尔神没有给你这样的权力!”

这话引得屋子里的女人笑了出来:“别傻了。”

“我们可是女巫,女巫不信班布尔神,也不需要别人赋予权力。”

在笑声中,男人们涨红了脸,握紧了拳头。

“别急,尊贵的先生们,我们还有第二个方案。”卡珊德拉继续说:“你们可以活下来,但通恩已经是我们的了,所以你们会失去你们的爵位和你们的财产,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不可能!”一个贵族拔出佩剑,冲向卡珊德拉,“你在看不起谁?我宁愿死……”

有人带头,其余握紧剑柄的贵族也身体前倾,打算拔出佩剑。

然而下一秒,那个冲向卡珊德拉的贵族就被砍了头,头颅掉下了地,鲜血从半截脖子喷涌而出。

那血雨后面,是站着手握长刀,深红色头发的林塞女巫斯露德。

失去了头颅的身体猛地倒下,斯露德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迹。

“权力?你们这些贵族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说权力?”她环视着那些被吓呆了的贵族们,“是谁给了你们成为贵族的权力?又是谁给了你们把人当成奴隶的权力?”

无人回答,有人吓得轻声祷告:“我的神啊。”

“神?哈,如果是神,那我们就会把神踩在脚下!”斯露德一只脚踩在那只死不瞑目的头颅上,“所以,若你们想死,那就去死吧!”

面对着那颗血淋淋的脑袋,贵族们的脸色阴晴不定。

卡珊德拉道:“先生们,我劝你们小心一点,你们应该知道林塞女巫们有多厌恶你们。”

林塞女巫!

盖文·佩皮斯浑身发抖,吓得坐在了地上,他脑中闪过无数个关于林塞女巫的传说。

天哪,天哪,是林塞女巫!在今天出门,坐上马车时,盖文还以为自己可以化危机为转机,命运之神又向他伸出了手。

而这时,他才明白自己的愚蠢,无论是丧命于此还是变为平民,都和要了他的命一样痛苦。

现在,这个屋子里甚至还有以残暴著称的林塞女巫。

再待在这里会死!

盖文颤抖着看了看左右,而他旁边的年轻男性贵族,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嚎叫了一声就朝门口扑去,门口的女仆当机立断,拔出两把小刀,刺向了那个年轻贵族。

盖文趁着这个机会,冲到门口,打开大门,向外跑去。

逃跑!逃跑!离开这个地方!离……

盖文忽然胸口一阵刺痛,他低下头,看见胸口被一把银色的剑抵住了,若是他再往前跑,那剑就会刺入他的胸膛。

而那把剑的主人,是一个身着骑士装,黑发红眸的女人,她身后,跟着面如死灰的杜威子爵和许多女巫。

“莉……”盖文马上认出了这个传说中的女巫,“莉莉丝!”

“怎么这么着急走,先生?”持剑的莉莉丝笑着,一步一步地将盖文逼回了会客室,“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呢。”

跟在莉莉丝身后的女巫们将门堵得严严实实,莉莉丝的出现,也使得那些想跟在盖文身后逃跑的贵族缓缓后退。

他们惊恐地看着这个曾经在费尔顿城掀起过惊涛骇浪,令国王也为之色变的女巫。

盖文连连后退,直到被人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绊倒他的是之前冲向门口的年轻男性贵族,他被小刀刺中了胸口,正在地上打滚。

莉莉丝扫了一眼倒在门口的年轻贵族和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看起来,谈判并不顺利啊,怎么,各位先生是对我们提出的条件有什么不满吗?”

“你这个邪恶的女巫,”倒在地上的那个年轻贵族叫道,“班布尔神会惩罚你!”

“谁惩罚我?神?”莉莉丝冷笑一声,踩上那个年轻贵族的手,微微弯腰,“如果你这样想,恐怕会失望了,因为我刚刚从神殿回来,不仅占据了神殿,还杀了几个神官。但是你看,我们都安然无恙呢。”

年轻贵族发出惨叫,莉莉丝把剑一甩,插在年轻贵族的脸边,吓得他马上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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