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
之前刚刚发生过那么多起马车爆炸的事!
敢在靠近祈祷堂的钟楼展开攻击的入侵者又怎么可能对神殿有敬畏?
守护妻儿?哈,恐怕想是把妻儿当成诱饵,吸引敌人视线,然后自己逃走吧?
当初亚尔曼家族怕人知道通恩的深蓝生意,以预防魔兽为名,耗费巨资修建出高大的城墙,隔绝了外人的视线,这么惜命又谨慎的家族,必然也会在伯爵府里设置逃生的密道--很显然,那密道就在亚尔曼伯爵的书房里。
亚尔曼伯爵已经做好了从伯爵府出逃的准备,所以他才让自己叫来他最信任的两个骑士。
是啊,妻子死了可以再娶,孩子死了可以再生,秘书官死了也可以再找……波伊·亚尔曼肯定认为,只要身为伯爵的他活下来,就是胜利。
逃吧,威廉秘书官快步走向楼梯,别管那家伙的死活了,先逃跑再说,只要自己活下来,不愁找不到做深蓝生意的人,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丢掉性命!
当他走到楼梯拐角时,忽然听见厮杀的声音。
威廉秘书官连忙缩回墙边,往外看去。
几个骑士被同样身着骑士铠甲,带着头盔的人偷袭了。
只疑惑了几秒,威廉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莉莉丝之前穿着女仆装,方才攻击他们的时候,用的就是亚尔曼伯爵府的弓箭,这说明她潜进来很久了,也知道武器装备库在哪里。
啊,这个狡猾的魔女,她刚才是故意出现的,看见了她的穿着,骑士们就更容易警戒女仆,从而忽视穿着铠甲的骑士--谁能想到,在这么紧张的时刻,那群入侵者会换上亚尔曼骑士团的盔甲,正大光明地出现在骑士面前。
这反而印证了威廉的猜测--对方人很少,所以才需要使出一个又一个计谋,来消耗掉伯爵府的士兵和骑士。
而他们的目标是亚尔曼伯爵,只要自己逃出了伯爵府就安全了。
威廉的视线落在了旁边--那里摆着一个戴头盔的装饰铠甲。
带上头盔以后,威廉的视线变得狭窄了。
此刻楼下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偷袭者获得了胜利。
穿着骑士铠甲的偷袭者踏上了楼梯,血从他们的剑上一点点滴下,晕在铺在楼梯上的地毯里。
威廉躲无可躲,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威廉是个小个子,那铠甲并不合身,但对方有些成员也是如此,这让威廉有了些底气。
他做出一副慌张的模样,往楼下跑,并在快要与偷袭者接触时张口说话。
“快上去,”怕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威廉压低了嗓音,“波伊·亚尔曼伯爵打算逃跑,我去通知其他人!”
他甚至连脚步都不敢停,急急忙忙地向楼下跑。
但他没有跑得更远,他的心脏就被剑穿透了。
威廉的嘴中吐出了血沫,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头盔后的红眸带着嘲弄,“因为你的声音太难听了!”
剑被拔出,威廉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暴露。
书房。
波伊·亚尔曼把耳朵贴在门上,他隐隐能听见外面传来的打斗声,
“巴萨罗穆和利瓦伊怎么还没来?”波伊·亚尔曼在房间里焦急地踱着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算了,我自己跑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亚尔曼伯爵快速走到书架前,拧开保险箱的密码,把里面重要的文件夹在了衣服里,然后又拽出了一个藏在柜子里的箱子,把保险柜里面的金子放进箱子里。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走到房间的角落,依次扳动着衣架上第二、第三、第五个挂钩。
“哗啦”随着机关的声响,隐藏的秘密通道出现了。
波伊·亚尔曼拎着保险箱,走进了密道。
十几分钟后,莉莉丝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然而这时,书房中已经没有人了。
“呼……呼……”波伊·亚尔曼拎着箱子,在密道中快步走着。
我还没有输,夜晚已经过去一半了,他想,我保住了我的财产,只要守城士兵听我的命令,放下铁门,把城门守住,就能切断那些家伙的退路!
到了早上,形势就会迎来大逆转!
我要抓住莉莉丝和她的同党,把他们千刀万剐!我要把阿博特公爵拉下台,吞并他的财产和土地!
“哈……你们等着吧,”波伊·亚尔曼低声道,“胜利是属于我的!”
“呼……呼……”
黑夜中,伊里斯踉踉跄跄地跑着。
她没有走伯爵府的那条大路,因为她担心遇到出来传递消息的士兵或者骑士。
他们很有可能直接杀了她--毕竟她逃出了伯爵府,还和莉莉丝一样,穿着亚尔曼伯爵府的女仆装。
而树林里并不好走,地上生长着灌木,还有干枯的树枝和腐烂的树叶,黑夜中看不清路,她好几次差点滑倒。
但无论怎样,她总算跑到了桥边。
伊里斯不知道有没有人听从波伊·亚尔曼的命令,游过冰冷又湍急的河水,她只看见桥上倒着几具烧焦的尸体。
桥的另一边,是战场,那边喊杀声战天,桥上立着一道无形的门,想要过桥的士兵们被门挡住,只能挥着刀,砍着那道无形的门,然后被飞来的火球和闪电击倒。
“在那边!”在伊里斯身后,响起了男人的声音,“有人逃到这里了!”
伊里斯转过头,看见了伯爵府的骑士和士兵,
那些钻狗洞、翻墙……不顾一切跑出来的骑士出现了,他们的刀正对着伊里斯。
“我不是……我……”伊里斯想要解释,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在此时此刻,解释有多么苍白。
于是她转过身,冲上了桥。
让我过去吧,让我过去吧,伊里斯在心里想,若是过不去,我就跳下河,游过去!
我得回到旅馆,我得找上苔丝,和她一起逃!
当伊里斯跑过桥时,她并没有撞上那道隐形的门,那门短暂消失了几秒,在伊里斯穿过之后,又重新出现。
“啊……啊……”伊里斯浑身颤抖,她能感觉到守在钟楼上的魔法师在看向自己,但她没有一丝闲暇抬头。
她本能地移动着双腿,向前跑去。
祈祷堂附近犹如地狱,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厮杀声不绝于耳,焦味和血腥味灌入鼻尖,直达大脑。
在伊里斯身后,被门拦住的骑士正在大喊:“放下铁门,让守城士兵放下铁门!”
伊里斯往前跑着,闪电在她身边不断落下,带起一阵阵的惨叫。
不知道为何,伊里斯的眼眶越来越酸涩,视线也变得模糊。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了曾经见过的那些女人们。
她们挥舞着武器,与敌人奋战。
为什么?
难以理解,这太可笑了。
只有那么一点点,她们明明只有那么一点点人,她们明明在做一件注定了会失败的事。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喂,小心!”一个女人砍倒了冲过来的士兵,“你没事吧?”
“为什么……”伊里斯的嘴唇翕动,“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拼?”
她的声音太小,那个女人并没有听到她的问题,就转身投入了战斗。
伊里斯认得那个女人,她叫伊迪萨,在旅馆的那些天,她总是和苔丝一起讨论婴儿的事。
还有那边的那个叫做伊芳的姑娘,她的举止有些稚气,但笑容十分有感染力。
那边的女人是亚尔薇特,她总是很有朝气,每天早上都精力充沛地练习短刀。
还有那边那个……
她们是那么鲜活的人,明明可以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来带通恩,为什么要掀起战争,为什么要自寻死路,为什么要这么拼?
为什么?
“放下铁门,让守城士兵放下铁门!”门后的骑士还在大喊,“用左边的转轮放下铁门,这是伯爵的命令!”
“……”伊里斯抬起头,看向前面,顺着这条马路下去,就是通恩的主城门。
伊里斯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她应该转身的,转身跑入一条安全的小路,回到旅馆,与苔丝一起逃命。
那是最稳妥的做法。
但是她却抬起脚,沿着马路跑了下去。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拼?
伊里斯一边跑,一边擦了一把被泪水模糊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啊,伊里斯?女人不需要这么拼的。
一直以来,经常有人这样问伊里斯。
在她在贵族府邸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她在猪圈耙猪粪的时候,在她在外面洗衣服的时候……
每次听到这样的问题,伊里斯的心总是会一沉,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因为即使回答了,提问的人似乎也听不懂,他们只是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你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会变成你未来丈夫的财产。
--学认字?你是想嫁给贵族吗?
--女人有太多钱反而更危险呢,你得赶紧找个强壮的男人保护你。
若是她辩解得多了,他们还会聚在一起嘲笑她,似乎她的想法是一个异想天开又丢人的事。
--哎呀,你知道吗,伊里斯竟然想不嫁人,一辈子都靠自己赚钱呢,疯了吗,哈哈哈。
--伊里斯想要自己开一个旅馆呢,多天真啊,真可爱,她现在是被公爵庇护着所以才不知道难处,否则,一个开旅馆的女人,要是没有男人保护的话……
--等着看吧,过几年她就会改变想法了。
--哦,伊里斯,你还是那样想的吗?这样下去,你的名声会变差的,别人会觉得,你有什么问题。
所以最后,面对那些疑问,她就只能模糊地应和一句:“多赚点钱总是好的嘛。”
她与他们之间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鸿沟,那个鸿沟无法用言语填满,令人觉得疲惫至极。
甚至很多时候,夸奖都不能让她痛快。
那些人曾经在她面前大声地说:“为什么要请工人,结婚不就好了。嘿,你看看伊里斯,她多么能干,你娶了她,吃饭只需要加个碗,却白得三个工人。”
“天哪,看看我们聪明伶俐的伊里斯,以后娶到她的人可有福了。”
无论她愤怒还是辱骂“我才看不上你们”“谁要和你们结婚,滚吧!”,都不会对他们产生影响,反而会激起他们的哄笑,他们仿佛在逗弄一只小猫,把她所有的厌恶与拒绝都归结于“欲拒还迎”“害羞”和“不懂事”。
似乎他们能规定好她的人生,似乎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一样。
啊,是的,也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就像现在,她手里一直握着那个匕首。
伊里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握着那个匕首,她手上还留着之前被熨斗烫伤而起的水泡,握着匕首的时候,水泡总是隐隐作痛。
可她就是不想松开自己紧握匕首的手。
伊里斯曾暗自庆幸自己生活在通恩这样的环境里,扛不住高压的男人一批批死去,女人可以走到台前,进行一些被允许的工作。
她只需要努力工作就可以生存,不需要结婚,也不会生下自己无法照看的孩子。
伊里斯甚至希望这样的乱世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因为一旦恢复和平,她这样的女人就会被赶进陌生男人的家里。
可是她也常常觉得窒息。
就像水漫到脖子,虽不致命,但是胸口总是憋闷,快要喘不过气。
她想要大喊,想要发泄,想要发疯,想要闭上眼,不顾一切地脱离一切,逃走。
但她又不知道能逃到哪里。
不知道逃到陌生的地方,睁开眼后,水会不会依然漫到脖子。
伊里斯知道自己心中带着恨意,甚至某些地方已经扭曲。
她有时以自己的能干为荣,希望其他人能看见她的努力,她的优秀,有时却又希望那些人闭嘴。
是的,闭嘴!闭嘴!
不要夸她!不要看她!不要关注她!
你们,最好全部都消失!
伊里斯经常觉得自己处在一团混沌中。
她时而为自己骄傲,为生活在这里而庆幸,时而憎恶自己,憎恶这个城市。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努力,还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发泄那些莫名的压抑与怨恨,所以最后,她的视线转向了莉莉丝。
她们本应该是毫无交集的人,是伊里斯的母亲,公爵小姐的奶妈佩格将她们连接在了一起。
只要看着莉莉丝,似乎一切就都找到了答案--她的不幸,都是因为莉莉丝,因为莉莉丝抢走了她的母亲。
该死的贵族,该死的莉莉丝。
伊里斯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象着公爵小姐的生活,想象她的幸福和圆满。
她时常嫉恨着她,甚至听到她的名字都觉得愤怒,但她又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的消息。
讽刺的是,最后,她却为了生存与果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卡俄斯的一员。
是啊,她当然想象不到,又有谁能想到卡俄斯的神秘老板是辛西娅公主以外的女人。
可当粮食歉收的那年,继辛西娅公主之后,卡俄斯也送来了种子时,伊里斯便猜到了卡俄斯真正的老板是谁。
无论是辛西娅公主还是莉莉丝,她们送来的种子完全没有派上用场--那些种子没有发芽。
亚尔曼伯爵和通恩的贵族们当机立断,让农民们改种深蓝来挽救,于是大片的农田种上了深蓝,人们愤怒地诅咒着送来种子的辛西娅公主以及没有保佑田地的新任圣女。
只有伊里斯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替换了种子,因为装着种子的麻袋的颜色改变了。
但伊里斯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能说什么呢?她想,我只是个普通平民,即使我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我,说不定还会招来杀身之祸,我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做好我的工作就行了。
之后,远在费尔顿城的莉莉丝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人们对莉莉丝的讨论越来越多,在她入狱时达到了高峰。
那些人们聚集在一起,嬉笑着讨论着莉莉丝的事情:“哦,那个贵族小姐可真厉害,一个人杀了三个骑士。”
“可是为什么骑士会跑进贵族小姐的屋子里。”
“那就要问问那个莉莉丝了,为什么一个女人要跑去骑士扎堆的地方?”
每一句带着暗示的话都会引起一阵哄笑。
“你懂什么,如果她是故意的呢?贵族的欲望可是很大的。”
“说不定,她已经……你想想,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过男人,除非是在那些男人没有防备的时候……”
“哈,三个骑士呢,这可太精彩了!”其中一个人对伊里斯挤着眼睛,“你说是不是,伊里斯?”
他们知道她恨她,讨厌她。
所以他们希望她和他们一起笑,一起嘲笑圣女公爵小姐的坠落。
可伊里斯笑不出来。
她是真的恨她,也是真的憎恶她,所以听到她凄惨的消息,她应该感到高兴的。
伊里斯笑不出来。
她觉得很难受,甚至有些愤怒。
那些人的挤眉弄眼和那个恶心的问句都使她感到冒犯。
她想撕烂那些人的嘴。
伊里斯恨着莉莉丝,她一直想看莉莉丝的笑话,想看莉莉丝从天空堕入泥里。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一直关注着莉莉丝,她知道她在勤奋地练剑,她知道她打败了魔兽,她知道她在努力摆脱和王子婚约……
她知道她不是人们口中那样的人。
而说这些的人也知道,可那些人不在乎。
伊里斯想象过莉莉丝被自己比下去,想象过莉莉丝以卑微的姿态祈求自己,想象过莉莉丝向自己道歉。她甚至想象过自己成为一个剑客,在决斗中战胜了莉莉丝,把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告诉她“我就是那个被你抢走母亲的伊里斯!”
她想过很多,但唯独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那个女人不应该被这样侮辱。
莉莉丝应该是幸福的,是圆满的,具有贵族特有的傲慢与虚荣。
若是街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侮辱莉莉丝,都可以因为别人对莉莉丝的羞辱而开心,都可以把莉莉丝踩在脚底,看不起她。
那贵族小姐又算什么?
若她羡慕嫉妒并恨着的公爵小姐莉莉丝都会遭受这样的待遇,那她自己又算什么?
若她因为人们对另一个女人的造谣羞辱而感到爽快和解气,那同为女人的她又算什么?
她们被人评价着,那些评价不像是在评价一个人,而像是在评价一个趁手的工具,一个美丽的花瓶。
无论是普通的工具,还是珍贵的花瓶,都是物品。而物品,总是要有主人的,总是要被使用观赏的。
在奔跑的过程中,伊里斯似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她只是不停地,向着城门的方向奔跑。
女巫们正在和守城的士兵战斗,有女巫站在了城门边,正在用力推开城门,还有几个女巫守在右边那个醒目的大转轮边。
啊,女巫,女巫……
伊里斯咬着牙,向城门左边那个隐蔽的转轮跑去。
女巫,你们为什么这么拼命?
--伊里斯,你为什么这么拼命?
你们只有几十人,却想占领整个通恩,这太荒谬了,简直是不自量力!你们这群疯子。
--伊里斯竟然想不嫁人,一辈子都靠自己赚钱呢,疯了吗,哈哈哈。
明明可以安安静静地活下去。可是为什么要来带通恩,为什么要掀起战争,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女人有太多钱反而更危险呢,伊里斯。
太可笑了,女巫。
--太天真了,伊里斯。
“放下铁门,守城士兵,快放下铁门!”在伊利斯身后,传来了男人的喊叫,“用左边的转轮放下铁门,这是伯爵的命令!快!”
左边的转轮那里正站着一位守城士兵,听见男人的话,他甚至没有去碰左边的转轮,而是当机立断地用刀砍向转轮上方的铁链--不需要转动转轮,只要砍断铁链,隐藏在城墙间的铁门瞬间就会落下。
“住手!”伊里斯冲上去,用身体撞开了那个士兵。
耳边传来了城门被打开的摩擦声和武器落地的声音。
“你这个……”重新站起来的士兵捡起刀,对着伊里斯挥了过来。
伊里斯缩着肩膀,别过脸,下意识地将匕首举到脸前防御。
预想中的疼痛一直没有出现,反而有些腥热的液体溅到了身上。
伊里斯转过头,看见了被劈成两半的士兵,和士兵身后,手持双刃斧的高大女人。
那是个平头女人,嘴角的疤一直延伸到缺失的右耳处。
她在城门火把的照映下看向伊迪斯,挑起一边的眉,露出了个带着痞气的笑容:“匕首不错哩。”
说完,她就举着斧头,冲向了其他的敌人。
不少手持武器的女人跟在她身后,涌入了城里。
“啊……”伊里斯忽然双腿发软,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靠到了城墙,直到躲到隐蔽的角落,才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坐到了地上。
这时,刚才的一幕幕此刻才真切起来,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后知后觉地涌上了心头。
“疯了……”伊里斯缩起身体,她浑身颤抖不已,干哑的嗓子如同被拉伤一般疼痛,“我真是疯了……疯了……”
我不是为了帮她,伊里斯想,我依然讨厌她。
她是女巫。
很多人都恨着女巫,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贵族,有平民,也有奴隶。
我也恨着她,但是,我不想我的恨意与他们同流合污。
--我希望,我、我的同伴、我们的女儿、和女儿的女儿,都能生活在更好的世界,成长成能够为自己感到自豪的人。
--请你看着我,看着女巫们,哪怕是抱着厌恶,带着恨意也无所谓,我希望你能看到我们想做什么,想改变什么。
是的,我依然讨厌她,但……我只是……
伊里斯捂着嘴,失声痛哭。
我只是有那么一点,那么一点点……
想看看那个崭新的世界……
她还握着那个匕首,烫伤的水泡破了,脓流了出来。
疼,却痛快。
“呼……呼……”波伊·亚尔曼拎着他的宝贝箱子,在小路上奔跑着。
路上漆黑一片,没有路灯,也没有行人,周围林立着的民居也一片安静。
波伊·亚尔曼从来没有自己走过这么多路,他的汗已经浸湿了衣服,腿开始打哆嗦,那性命一样的箱子也越来越重。
“这帮笨蛋!”他边擦汗边骂道,“什么事都干不好!”
密道穿过了河流,他一出来,就在安静的小路上。
钟楼和城门那边喊杀声震天,波伊·亚尔曼抱着一丝小小的希望远远地看了一眼,却发现城门的铁门并没有放下,而且敌人显然占了上风,其中有个举着斧头的敌人如同恶魔附身的死神,杀得士兵溃不成军。
还是先去尼科尔子爵那里躲一会儿,等天一亮,就让他送我离开,最好能离开通恩,去克兰湾向贾艾斯侯爵求助……波伊·亚尔曼正在心里盘算着,忽然前面射来一道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什么?”波伊·亚尔曼用空闲的手挡住脸,愁着眉向前看去。
前方站着的,是身着骑士铠甲的黑发女人。
“莉莉丝!”波伊·亚尔曼大惊失色,转身想要逃,却发现后面的路也被挡住了。
他被包围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波伊·亚尔曼问完,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钟楼。
“还有什么人能在这样危险的晚上,穿着华丽的礼服,拎着箱子逃跑呢?”莉莉丝笑道,“不要太低估自己了,伯爵,普通人可模仿不出你的衣着、体型和跑步的姿态。”
“莉莉丝……”波伊·亚尔曼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以为你已经和阿博特公爵断绝了关系。”
“谁不想要通恩呢,毕竟这里是我母亲的故乡,也是有名的黄金粮仓。”
“你母亲的家族只是一个小贵族,他们确实有很多地,但是那些地最后都被你的父亲收走了,与我无关,但是我可以……”波伊·亚尔曼咽了口口水,问,“我给你一块地怎么样?”
莉莉丝没有回答,她只是拔出了剑,走向波伊·亚尔曼。
波伊·亚尔曼一步一步后退:“一块地不够的话,两块?三块?谁派你来的?阿博特公爵?辛西娅公主?他许诺给你什么?我可以给你更多!我有很多金子,我可以把它都给你!”
“谁派来的?为了谁?”莉莉丝冷笑,“怎么,你们没有想过我会不奉任何人的命令,不为任何人,单纯因为自己的意愿而来?”
“不、不、别……别过来!”波伊·亚尔曼慌张地看向四周,看向那些他从来没有在意过的民居。
人们并没有睡着,他们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情况,就像一团团模糊的影子。
“救救我!”波伊·亚尔曼对着那些人喊道,“喂,拿上你们的武器,出来救救我,我是波伊·亚尔曼,是亚尔曼伯爵,我会赏赐你们!”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被他的话触动,也没有任何人出门。
面对着越走越近的莉莉丝,波伊·亚尔曼的情绪崩溃了。
“喂!出来啊!”波伊·亚尔曼发疯般地吼道,“我可是你们的伯爵,你们的主人!现在是你们报答我的时候了!你们应该出来救我!出来啊!出来啊!你们这些蛀虫!你们这些废物……啊!!!”
窗边的人们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莉莉丝的剑砍断波伊·亚尔曼的脖子,他们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们是如此安静,就像平时,看到走在路上的人忽然栽到地上死亡时,那样安静。
这天清晨,波伊·亚尔曼的头颅被挂在城门上。
女巫占领了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