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自己的支援,通恩那边也做了十足的准备,温士顿·迪福不知道那些女巫要如何应对才能在这次讨伐中活下来。
这也是一次观察,若是那些女巫没有她们所说的那么强大的话……
离开通恩,进入林塞山脉以后,讨伐队顺着商路上山,不出意外地,他们在途中遭到了女巫的伏击。
女巫们没有办法包围讨伐队,所以她们总是躲在暗处,用弓箭,暗器袭击,若是脱离部队去追击她们,就很容易被引诱到陷阱处,若是不管,又很难防守那些神出鬼没的女巫。
即使在商路上,他们也遇到了两次爆炸陷阱,一次在路中间,炸了排头探路的牛车但无人伤亡。另一次在路边,炸死了一个解手的士兵,有两个骑士没有控制住因此受惊的马,一个被马带入了森林落入了陷阱身亡,另一个骑士摔下马后受了重伤。
还未进森林,就已经有十余人死伤,这使得讨伐队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索尔伯爵府讨伐队的队长,那个用盔甲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头盔的骑士甚至开始抱怨:“哎呀,我就说走商路很危险,还不如一开始就进森林。”
路易斯骑士长说:“进了森林,我们也会被女巫们袭击,也会遇到陷阱。”
“那可未必,”头盔骑士摊手道,“林塞山脉这么大,进了森林,女巫们可不知道我们怎么走。”
“可是我们不熟林塞山脉,在森林里更容易迷路。”
“不是吧,”头盔骑士说道,“我以为亚尔曼伯爵大人是做了充分准备才让我们来的,原来他连这里的路都没搞清楚?难道之前讨伐了那么多次女巫,一点收获都没有?”他提高了声音,“亚尔曼伯爵总不能把我们当成牺牲品,随意扔来吧?”
林塞山脉地形复杂,绝不可能因为几次讨伐就画出详细地图,但在场所有人都有可能因为一些小疏忽丧命于此,所以这句话马上引发了其他人的私语。
“喂,你这个人,不要胡说八道。”一个亚尔曼骑士喊道,“亚尔曼伯爵甚至请来了神殿的神官为我们祈祷,还举行了那么大的送行仪式!”
“但是亚尔曼伯爵自己却没有来,”头盔骑士道,“明明也有过伯爵挂帅征伐敌人的例子……啊,抱歉,我的话有些失礼了,毕竟我们只是骑士和士兵,总是要承担这种送死之事。假如我们成功讨伐女巫,用生命换来伯爵的荣耀,亚尔曼伯爵就会在聚会上笑着举杯,和其他人一起狂欢几天几夜来庆祝。”
不少人黑了脸,一部分人露出了愤愤之色。
路易斯骑士长问道:“你不满意我们的安排?”
“哦,是的,路易斯骑士长。你我都是伯爵的骑士,也都是讨伐队的队长。”头盔骑士答道,“在不认可你的战术的情况下,我没有必要听从你的命令,所以……我决定带着索尔讨伐队分头行动!”
这话再次引起一阵哗然。
路易斯骑士长冷声道:“我是总队长。”
“哎呀,这种时候说这个就没意思了,不如我们让公爵的骑士来判断一下,”头盔骑士走到阿博特讨伐队的队长身边,笑着揽上他的肩膀,“您觉得怎样?”
他压低了声音,在阿博特讨伐队队长耳边加了一句:“您想当牺牲品吗?”
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边时,这个盔甲上印着阿博特家徽的小眼男人心虚地抖了一下。
这一路上,阿博特讨伐队的成员们都沉默寡言,刻意地降低存在感。
所有人都知道阿博特公爵家发生了什么事,魔女莉莉丝在审判台上揭露了阿博特家族的丑闻,而这个世界,丑闻又是流传得最快的东西。
那天以后,阿博特公爵的地位依然尊贵,但他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以“浪漫痴情”的公爵大人为了所谓的自尊随处找了个身份低贱的男孩当儿子,却被堕落为魔女的女儿揭穿——这么精彩的故事,恐怕会变成几代人的睡前童话流传下去。
尽管后来阿博特公爵马上发布了声明,说莉莉丝被魔鬼蛊惑胡言乱语,但那之后艾伯·阿博特闭门不出,原本热衷于社交圈的温蒂·阿博特不再出席任何社交,阿博特公爵也减少了在正式场合露面的次数。
父子之间的血统传承是贵族延续身份的基本,也是维持社会各种家族的根源。当初贵族们热衷于家族的荣誉,并将其普及,那么,当家族的荣誉坍塌之时,也会受到相应的鄙视。
当头盔骑士把话题引到阿博特讨伐队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阿博特讨伐队的小眼队长握紧了拳头。
好不容易拿到了骑士头衔,却远离首都不受重视,被丑闻鄙视牵连,最后,还要为这样的贵族出生入死。
该死的公爵,该死的魔女,该死的女巫!
“好,分队吧。”路易斯骑士长说,“我们人数太多,本来就打算分队行动。”
讨伐队分成了三组。路易斯骑士长一组,头盔骑士一组,第三组本应由阿博特讨伐队领导,但阿博特讨伐队的队长站到了头盔骑士那边,路易斯骑士长便指了梅格讨伐队的队长做领导。
三支队伍按照每支队伍的人数分配了带来的资源后,便分散行动了。
当头盔骑士带着队伍离开时,隐约听到了身后的谩骂。
头盔骑士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无视那些杂音,以牛探路,带着队伍走进森林。
这支队伍主要由索尔讨伐队和阿博特讨伐队组成,大概有八十余人,人数不及路易斯队的一半,却也比梅格讨伐队的人数要多。
阿博特讨伐队的小眼骑士盯着走在最前面的头盔骑士,靠近索尔队一名相识的骑士:“喂,那个戴头盔的是谁,我没见过他。”
“你当然没见过,我们也没见过。”那骑士答道,“他是在送行仪式之前加入的,盔甲都是临时找来的。”
“临时加入,却当了队长?”
“没办法,毕竟他是巡视队带来的人。”
小眼骑士有些惊讶:“索尔伯爵的巡视队已经到了?”
“对,送行仪式前,忽然跑来一个黄毛小子,说自己是巡视队的。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代理人和管家对他言听计从。”
“年轻人?我记得索尔家族的男人总是死得很早,索尔伯爵现在已经没有儿子了。”
“谁知道呢,反正那人是一露面就能让代理人和管家信服,并且临时换掉讨伐队队长的家伙,身份肯定不一般,”那人笑道,“哈,说不定是贵妇的宠臣……”
那人话未说完,忽然睁大了眼睛,低头去看自己身体。
他的胸口被切开,血从伤口涌出。
那人睁大眼,用颤抖的手指指向头盔骑士,然后口吐血沫,倒了下去。
“给大家一个建议,说坏话的时候小心点。”头盔骑士收起刀,笑道,“最好别让人听见。”
整支队伍鸦雀无声,不少人变了脸色。
维护所属贵族的名誉是骑士的职责,没人能以此责怪头盔骑士。
但在此之前,头盔骑士表现得轻浮不羁,这使得不少人认为他就是个贪生怕死混日子的浪荡贵族子弟,即使在队里也没有把他看做队长。
可刚才那一刀快准狠,甚至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骑士大多用剑,用刀的骑士非常少见。
用刀用得这么狠,说明他经历了无数次战斗。
若是那一刀砍到自己身上,能躲过吗?——这个问题的答案令在场所有人寒毛直竖。
“哈哈,别在意,小插曲罢了。”头盔骑士擦去脸上的血,语调依然轻松,“继续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安营扎寨,好好休息。”
“天还亮着,”小眼骑士问道,“这么早休息?”
“啊,公爵府的骑士大人。你知道索尔伯爵的代理人为什么那么爽快就同意我来当队长吗?”头盔骑士走到小眼骑士身边,“因为只要遵循巡视者的意见,他就不需要承担失败的责任。那些人可以为自己打算,我们也可以。你和我是这支队伍的领头羊,能决定队伍里所有人的生死。只要我们找个地方躲上几天,既不用担心踩中陷阱,也不用和女巫拼命。等到最后讨伐结束回去就行了。想想吧,我们是阿博特公爵和索尔伯爵的部队,亚尔曼伯爵没有权力处罚我们。”
“什么……”小眼骑士愣住了。
“嘿,别扯了,难道你真想为那些家伙拼命吗?”头盔骑士的话咒语般飘进小眼骑士的耳中,“我敢和你打赌,没人愿意把命丢在这里。”
……
在费尔顿城时,辛西娅公主曾在书房里和莉莉丝说过战役心得。
“男人,尤其是经过服从性训练的骑士和士兵,非常看重等级,想要领导他们,必须要有能令他们信服的地位,能够压制住他们的实力,并许诺赐予他们一些金钱、名誉之类的好处。当领导者的权威不允许被任何人轻视时,他们就会变得顺从。其次,战争中不允许有人后退,退缩者死。斩断他们所有的退路,他们就会为了活命往前冲。”被称之为毒蜂的女人,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最后,将军绝对不能停下脚步。他们喜欢被强者领导,跟着强者冲锋,经过训练的骑士和士兵更是如此,只有在跟随强者往前冲的时候,他们才会忽视脚下。”
然后,她嘲讽般地扬起嘴角:“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领导者应该是男人,因为他们战斗的等级系统中从来不包括女人,女人只是猎物、配饰和奖品。所以,即使我杀了数个轻视我的人,在面对敌人和魔兽时,一步也没有后退,得到的称赞也不过是‘辛西娅公主,您如此勇猛,简直不像个女人’。”
亚尔曼伯爵府,某间窗户的储物室里,莉莉丝一边整理着柜子,一边回忆着辛西娅公主的话。
让队伍凝聚很难,但使其失去斗志却很简单。
“哗啦……”旁边的女仆打翻了一个盒子,西洋棋的棋子落了一地。
“啊,糟糕了!”那个女仆慌乱地捡着地上的棋子,“我不知道总共有几枚棋子,万一弄丢了……”
“总共有32枚棋子,每个颜色16枚。”莉莉丝蹲下来,从地上捡起棋子,“别急,慢慢找。”
“谢谢你,安妮,”女仆叫着莉莉丝的假名,“你懂西洋棋吗?我听说这个很难呢。”
“教我下棋的人告诉我,如果把它当成娱乐,只需要记住规则。”莉莉丝笑着将棋子递给那个女仆,“但如果你想玩得更好,那就需要在下一步棋的时候,预想到后续的两三步。”
“该死,这些邪恶的女巫,也太狡猾了!”林塞山脉的某处,传来了咒骂声,那咒骂声很快就变成了嘲笑,“但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些女人,只会耍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花招罢了。”
亚尔曼骑士团的团长,骑士路易斯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树。
树枝上吊着一个满是尖刺的网,网里的两只鸡已经停止了挣扎,鸡血沥沥拉拉地滴了下来。
分队以后,他们已经遇到了很多个这样的机关,多亏带来的牲畜并没有人死亡,只有两人因为爆炸的波及受伤。
带着牲畜上山不是件轻松的事,即使在脖子上拴绳子,它们也时常想要逃脱,还很容易应激,总是闹得鸡飞狗跳。
当然,比起在机关中白白丧命,这种小事完全可以容忍。
但无论怎样,他们一直听着森林里的传来的爆炸声前进,出现这么多陷阱,就说明他们行进的方向是对的——无论是捕猎还是防御,女巫都不会在太远的地方设置陷阱。
“可惜了这两只鸡,我可是很喜欢吃烤鸡的。”
“继续走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和其他两队会和。”
“哈,我可不想见到索尔骑士团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他的声音就像个毛头小子,别看他长得高,说不定……”
说话的那人泄恨一般地踢了身边的猪一脚,激得那只猪快跑了两步。
前面的人不满地转过身:“喂,小心点,撞到人怎么……”
“哗!”
他话未说完,地面忽然塌陷!
“是陷阱!”有人叫道。
落在陷阱的人和牲畜在坑里嚎叫抽搐,身体被尖锐的木头戳穿。
刚刚踢猪的那人险险站在陷阱旁边,脚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额头冒出冷汗,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
从未有两个机关离得这么近!
这是一个比之前都要大的陷阱,占据了面前的整个地面,搭建陷阱的不是常见的树枝,而是可以承担更多重量的木板。
显然,这个陷阱不是为了捕猎而搭建。
“不要惊慌,列队!”路易斯骑士长喊道,“绕道从旁边走!小心不要掉进陷阱……”
讨伐者们尽管慌乱,却依然遵循了路易斯的指导,急匆匆地绕道。
然后……
“轰!”“轰!”“轰!”
绕道的人们精准地踩中了埋在地下的炸药,地面轰然炸开!带着硝烟味的泥土在空中飞溅!
就在此时,埋伏在周围的林塞女巫们拉开弓箭,掷出暗器,再次展开了攻击。
受惊的牲畜横冲直撞,再次踩中地面的炸药,惊吓到更多的牲畜,毫无防备的讨伐者们惊声大叫,慌乱中触发了更多陷阱,杂乱的声音掩盖了路易斯骑士长的命令。
“所以安娜,下西洋棋需要什么策略吗?”杂物间里的女仆举着魔法灯,寻找散落的棋子。
“虽然策略千变万化,但目的都是一样的——在保全自己队伍的情况下,尽量吃掉对方的棋子。”莉莉丝重复着那个将浅金发色扎成马尾的绿眸女人说过的话,“然后在对方防守薄弱的时候,干掉他们的王。”
当人们解决掉一个常见的小陷阱,就很容易产生自豪感和轻敌心。
大多数人会根据以往的经验,认定陷阱不会被设置得很密集。
所以当第二个陷阱也被触发,并产生死伤时,他们就会开始慌张。
但他们在潜意识中,依然会相信陷阱的周边是安全的——因为陷阱已经被触发了。
事实上,当前方的路塌掉时,人们只会选择绕道。
那是一条确定的路,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急切地想要离开第二个至死陷阱的人会大意到忘记探路。
这时触发的第三个陷阱,会让他们彻底慌乱。
而袭击慌乱成散沙的他们,比袭击整装待发的人要容易得多。
幸运的话,可以解决掉那个队伍三分之一的人。
“啊,在这里。”女仆从地上找到最后一枚棋子,将它放进盒子里,抬头笑道,“下西洋棋听起来很有趣呢,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教我吗?”
“当然,”莉莉丝答道,“这是个很适合我们的游戏。”
打扫完储物间之后,莉莉丝和女仆离开了储藏室。
“锁上门吧,安妮,这个杂物间不常用,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来了。”
从门映入的光越变越窄,最后随着门的关闭而消失。
杂物间重归黑暗。
不同的是,在抽屉的某个角落,多了一个镶着魔法石的炸|弹。
林塞山脉女巫的据点。
刚回来不久,正在清理自己斧头的卡喀亚抬起头,看见另一组女巫队伍也回归了。
“嘿,斯露德!我们真不走运,遇见的竟然是那个人数最少的队伍,还没挥几下斧头,他们就跑了。”卡喀亚看向斯露德,“你们那边怎样?”
斯露德笑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别卖关子哩,直接说吧。”
“好消息是我们刚才的伏击遇到了人数最多的那个队伍,仗打得十分漂亮。”
斯露德队的其他林塞女巫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没看见他们瞬间变脸的表情,真是太过瘾了!”
“我们打完就跑,他们肯定要气死了!”
卡喀亚又问:“坏消息呢?”
“他们用牲畜探路,导致我们很多陷阱无效化。”斯露德说,“而且,我们所有诱导魔兽进攻的计划都失败了。”
“所以,他们现在剩下来的人,比我们预计的要多。这种计谋只能用一次,他们后面会更谨慎。而且,这一阵使用的□□数量已经到达极限了,尽管我们事先做了防火措施,还是差点引发火灾。”
“哈,没事。”卡喀亚道,“反正这些杂七杂八的手段用完之后,我们还得打一场硬战!”
她握紧了双刃斧,笑道:“精彩的,还在后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