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茜，我是女巫，我什么都知道。”

瑟茜忽然爆发了，她猛地站起：“莉莉丝，你是在诅咒我？”

守夜的瑞吉蕾芙和丽萨本就一直盯着瑟茜，如今见她激动地站起，马上拿起武器走了过来。

莉莉丝却很平静，她抬起头，看向瑟茜：“我只是想让你认清自己的心。”

“我的心需要你帮我认清吗？”

“当然，”莉莉丝说，“瑟茜，你并不爱弗朗西斯。你只是无处可去，拿不到魔法石，所以不得不去依赖弗朗西斯，因为你能从他身上看到你期待的生活，你的希望，你的梦想。”

瑟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抿着嘴，直直地瞪着莉莉丝。

即使瑞吉蕾芙和丽萨用剑对准了她，她也没有动作。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懦弱，说我蠢吗？哈，没错没错，是我愚蠢，所以我才暴露自己，所以我才没有蹲在暗处杀死你们。所以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呢？”瑟茜喊道，“你们人多势众，是想就这样杀了我吗？好啊，那就来啊！”

和气势汹汹的话相反，她没有逃跑，也没有攻击她们，甚至没有开防护。

她只是用自暴自弃式的喊叫来发泄。

瑟茜觉得气愤，又觉得委屈。

她无法解释这种委屈。

她感觉自己被戳中了，但是她不想承认。

一旦承认，好像就是把自己一直隐藏着的软肋和弱点暴露在了别人面前。

她正处在一个极其矛盾的时期。

在注视她们的过程中，在观察她们的过程中，她似乎也产生了一些变化。

好像是原来一直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一点。

但是睁开眼看到的景象，太具有冲击性。

打破原有的世界观令她不安，令她恐惧，她本能地抗拒，下意识地生气。

所以她想重新闭上眼睛。

不想思考，不想深究，不想改变原来的认知。

她想缩回自己的安全地带，可重新闭上眼后，她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所有的疑虑、困惑、想象都在脑海中冲撞。

莉莉丝也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草，然后看向瑟茜：“瑟茜，你曾对我的话语感到气愤，你觉得我们荒谬，奇怪。但是你又控制不住地接近我们，注视我们，贪婪地看着我们的一言一行。这是为什么？”

瑟茜别过了头：“都说了我不知道！”

“你听完了伊迪萨跳出火坑的故事，自己却想待在火坑里？”

瑟茜在逃避，可莉莉丝步步紧逼。

后者想戳破她的梦，逼她彻底睁开眼。

--为了达成一个她们都能活下来的结局。

“啊……够了！够了！”瑟茜捂住耳朵，“不要说了！闭嘴！”

一旦曾经睁开眼，就很难再装睡。

所以她总忍不住靠近她们，她想再睁开眼，多看一眼，多看一点点。

多看一点点，然后找到她们的漏洞，批判她们，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退回到那个安全地带。

可看得越多，她越能感受到深切的冲击和同感。

这令她十分痛苦，毕竟，她不想承认自己曾经以为的那个安全地带，并不安全。

她不想承认那些坚强只是表象，自己一直无依无靠，可怜又可悲，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听着，瑟茜。”莉莉丝拉着瑟茜的手，强迫它从耳朵离开，“伊迪丝也好，弗朗西斯也好，它们都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寄托你们梦想的符号。符号并不重要，你们完全可以亲自实现梦想。”

“不需要迎合魔法协会的老头子，也不需要用生命去支持弗朗西斯。单单靠你，你自己！”

这句话太过震撼，就像她原来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一样，撼动着她用之前所有人生搭建起来的城堡。

令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捍卫那摇摇欲坠的城堡。

“哈，靠我？”瑟茜嘲讽似地扬起嘴角，“一个空有能力却没钱没魔法石，一旦背叛弗朗西斯，就会被魔法协会追杀的女魔法师？”

“你可以掌控魔法协会。”莉莉丝强调，“只要你和我们合作。”

瑟茜嗤笑：“掌控魔法协会？我？一个人？”

“你说过那里有女魔法师。”

“我也说过她们在干什么，那些老头们养着她们装点门面，她们一直无法进入核心。”瑟茜说，“魔法觉醒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在这世上，男魔法师的数量比女魔法师多得多，我要如何与那么多男魔法师对抗？”

“正因为魔法师觉醒需要强大的精神力。”莉莉丝毫不迟疑地回答，“所以这世上，女魔法师才应该更多！”

“莉莉丝，你从来没有接触过魔法，才能说出这种狂妄的话，”瑟茜反驳，“在刚开始学习魔法时，他们就告诉我，女性很难魔法觉醒，因为她们的精神力太弱。”

“他们说的话就一定对么？”莉莉丝嗤笑道，“女性精神力太弱？”

“不然呢？那是魔法师们一代代传下来的真理，不相信他们，难道要相信你？相信奇迹？”

“哈，好吧。”莉莉丝掏出两颗魔法石，分别扔给丽萨与瑞吉蕾芙。

莉莉丝说：“告诉我吧，瑟茜，怎么验证自己是不是魔法师。”

瑟茜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莉莉丝，她想告诉她根据魔法协会的规定，验证方法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只有长老才有权利选拔新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测试方法。

“把魔法石戴在身上，拿起一块石子，然后集中精神，想象着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手掌，然后念出咒语……”瑟茜念出了一个咒语，“若你是魔法师，你的手中的石子会浮起来。”

丽萨与瑞吉蕾芙收起剑，按照瑟茜的说法，把石子放在手心，重复着那句咒语。

瑟茜沉默地看着她们。

“哦，我真的不行。”过了一会儿，丽萨放弃了，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想象不到力量集中在手掌的感觉，我还是更喜欢剑术。”

“不要紧，丽萨，不用勉强自己，专精剑术也是一件好事，”莉莉丝拍了拍丽萨的肩膀。

“别白费功夫了，莉莉丝，”瑟茜摇头：“你知道魔法师有多罕见吗，你们队伍才多少人，还全是女人，怎么可能出现魔法师？”

“罕见不代表没有，而是可能没有，也可能有。”莉莉丝反问，“如果她们不是魔法师，我们就让队伍里的每个人都试一下，如果队伍里没有，我们就让以后遇见的每个人都试一下，只是试一下，既没有损失，又有可能找到魔法师，为什么不行？”

“当然是因为奇迹不会随便……”瑟茜正要继续说下去，丽萨忽然叫了起来。

“天哪，瑞吉蕾芙！你手上的石头浮起来了！”

瑟茜猛地转过头，看向一边的瑞吉蕾芙。

她记得这个少女，她是个笨拙且自卑的人，她举不起刀，也用不顺手小武器，即使最后开始学剑，也一直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

她记得那次这位少女崩溃大哭的模样，可那次以后，她的努力也并没有让她跟上进度。

瑟茜曾经看着她，哀叹地想过，也许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什么都做不好，如果自己没有被发掘出魔法天赋，也许也会变成她那样。

而现在，那颗普通的石头，就在这样的少女手中飘了起来。

——她是魔法师！

甚至连瑞吉蕾芙自己都感到惊讶，她看着在手心腾空飞起的石头，瞪圆了眼睛。

“为什么……”瑟茜喃喃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有些发胀。

“我的天呀，瑞吉蕾芙，你是魔法师！”丽萨激动地跳了起来，“你太厉害了，瑞吉蕾芙，你看见了吗？石头飘起来了，你是魔法师！”

“魔法师？我吗？”瑞吉蕾芙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颗小石头，眼泪夺眶而出，“我竟然是魔法师……啊！我不是没有用的人，我是魔法师！”

“是的，你当然不是没用的人，你从不是没用的人，你是魔法师，厉害的魔法师！”

两个女孩激动地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瑟茜看着她们，眼睛泛红，她在那个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

她甚至羡慕她。

刚发现自己是魔法师时，她也一样激动不已，可那时，并没有同伴与她分享喜悦。

她压抑着自己的喜悦与骄傲，睡觉的时候蒙着被子手舞足蹈。

直到那些魔法师们，一遍一遍地和她说女魔法师的缺陷与不足。

那些被压抑着的喜悦与骄傲还未张扬，就在一次次的打压中，变得扭曲而矛盾。

莉莉丝笑着注视自己的同伴：“你看，我们是有魔法师的。”

瑟茜问：“莉莉丝，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不，我只是不想在她们尝试之前，就先告诉她们，她们不行。”

“啊，莉莉丝……”瑟茜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你身边总是能发生奇迹？”

“瑟茜。”莉莉丝的声音低沉而平和，“这不是奇迹，很多事之所以没有出现，只不过是因为被隐瞒。”

不是没有女魔法师，只是女魔法师无法被人看见。

她们没有学习魔法的机会，也没有花费魔法石练习的机会，即使她们误打误撞觉醒了，也有可能被冠上以“女巫”的罪名围剿。

谎言说了一百遍就会成真，更何况从一开始，这条路就被几乎被堵死。

堵死她们的路，质疑并隐藏她们的能力，剥夺她们学习的机会，然后和她们说，你们不如别人。

然后无处施展的她们，就会被冠以弱者之名，茫然而抑郁地认命。

当所有的路被堵死，她们只能走上唯一的路，活出趋同的人生。

“所以，瑟茜，你是个有梦想的人，可你的梦想在哪里？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你的野心又在哪里？它们为什么都被寄托在别人身上？好好想想吧，瑟茜，你是爱弗朗西斯，还是向往他能够通向你梦想的人生道路？”莉莉丝看向她，“我们不需要对剥夺我们的权力，最后又以施舍姿态给予你剩菜残羹的世界感恩戴德。我们完全可以相信女人的精神力超乎想象，毕竟我们总是在低估自己，高估他们。我们占据着世界一半的人口，即使魔法师万里挑一，数量也相当可观。”

“你又在说笑，即使有那么多人，我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把她们组织起来对抗魔法协会，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没有戏弄你，瑟茜，我再说一遍，即使人数少，你也可以掌控魔法协会，你有这个能力。而且我们能掐到魔法协会的软肋，比如……”黑发女人转过头，用红色的眸子直视她，“魔法石！”

瑟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擦了一把眼睛，等着莉莉丝继续说下去。

“你一直跟着我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我们前进的路线和你们一样？”莉莉丝弯起了嘴角，“那是因为，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瑟茜愣了一下，一个地名脱口而出：“你们也要去多尔恩城？”

——掌握着大量矿山的索尔伯爵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