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瑟茜坐在小餐馆的角落,看着桌上的碱水面包和蔬菜汤。
这是个无人在意的角落,昏暗隐蔽,披着斗篷也不会被人在意。
不远处的客人点了肉排。
如果她有很多钱,她也会点那个,可是弗朗西斯只给她最基本的生活费,而且有时候还会管她要钱。
“瑟茜,你知道的,现在世道艰难,生意不好做,我们最紧要的是魔法石。”他总是这样和她说。
但她知道,他并没有在做生意,他只是在浪荡。
那些被他迷惑的女人会为他准备丰盛的晚餐,而她也会为他不可预知的穷困省下钱,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当他贫困,瑟茜又拿不出钱时,弗朗西斯就会用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她:“瑟茜,我以为你会更好地规划我的钱,我辛苦赚钱也不容易。当然,这也许不全是你的错,但是……你让我有一点失望,我以为你是我的后盾,可你却没有我想的那么出色……啊,好了好了,你不用太内疚,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批评你,毕竟你只是个女人……我一直觉得你和她们不一样,但也许你并没有那么爱我。啊,瑟茜,不要想太多,我并没有责怪你,我们像亲人一样不是么?你在我心中是特别的。”
每当弗朗西斯用这种语气说话,瑟茜就会产生强烈的羞耻感与内疚感,似乎她对他的奉献还不够多,似乎她还不够好。
虽然她总是为他做事,在危机时候帮助他,甚至有几次救过他的命。
她知道有些女人甚至会为弗朗西斯卖身,偷窃,做一些灰色交易,把赚来的钱给他,与她们相比,她甚至显得有些自私。
可瑟茜不想这么做,就像她不想去魔法协会。
毕竟,她是个魔法师。
当她第一次在弗朗西斯和魔法协会的人面前使出魔法时,他们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弗朗西斯被称之为天才,可她做出了的火球比弗朗西斯做出的还要大。
但是魔法协会的那些人是怎么说的?
“这只是碰巧罢了,这只是运气。”
“弗朗西斯以后一定会比她强的。”
“女魔法师不可能比过男人。”
“当她年纪渐长,她的天赋就会消失,而弗朗西斯的前途则不可限量。”
“就算她现在厉害又怎么样,她最后还不是得被男人压在身下。”
……
当一个人这么说时,她还会反驳,可是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所有人都这么说。
他们一边说,一边皱着眉看她,仿佛她是个怪物。
“瑟茜,你得收敛点,这是为了你好。”弗朗西斯挤出笑容,“没有人会喜欢强大的女魔法师,你得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啊,是啊,生存之道……
瑟茜掰开干硬的面包,把面包浸在蔬菜汤里。
她是个魔法师,她喜欢魔法,她不想伪装成普通人生活下去。
所以她在所有道路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那是最优解。
直到遇到她们。
她看见了那几个女孩合力杀死魔兽,也听见了那个女孩自责和痛哭。
她看见了祈祷堂的惨剧,弗朗西斯不以为然的调戏和莉莉丝的反抗,以及女人们信仰的崩塌。
她看见她们重新振作,杀进强盗和恶棍的老巢,救出女人,把恶人的头挂在高处。
她感到仇恨得到宣泄,非常爽快。
可,那是她们的行动,与她无关,她是个外人。
瑟茜吃着面包,浸了蔬菜汤的面包像是浸了水的棉花,几乎不用咀嚼就咽下去了。
可她却觉得难以下咽。
她又望向了旁边,男人们已经吃完了肉排,带着油水的盘子随意地摆放着。
是的,她总是远远地看着。
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女性团体。
她总是忍不住去看莉莉丝她们,看她们闲聊说笑,看她们一起训练,一起学字,一起照料婴儿……她也忍不住地去帮助她们,接近她们。
她们很快乐,可她没有这么快乐过。
她总是在生气,气弗朗西斯因为女人耽误练习,气他把钱用在无谓的地方,气他用珍贵的魔法石变些讨好女人的法术,气他没有按照自己的希望,努力成为世界第一的魔法师。
明明他拥有那么多她没有的东西,可他却习以为常,肆意挥霍,不曾珍惜。
看到她们以后,她忽然产生了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瑟茜放下了面包,叫住了店员:“给我上一份肉排!”
“一份肉排,小份吗?”店员身后,穿着丝绸上衣的男人揽着一个女人走进了餐馆,出色的相貌和浪荡的表情使他马上吸引了众人目光。
人们打量着他,和他怀中的年轻女人。
女人羞怯而又骄傲地笑着,她贴向了男人,像是在证明自己的所有权。
瑟茜用余光扫过那个男人,加强了语气:“要最大份的!”
弗朗西斯对着瑟茜挥了挥手,然后笑着在女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个女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恨恨地瞪了瑟茜一眼,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餐馆。
这种眼神瑟茜看见过不止一次,以往她总是又狠又傲慢地瞪回去,并在心中唾弃这些女人,她恨她们耽误了弗朗西斯的时间,又嫉妒她们能为弗朗西斯豁出一切,赢得弗朗西斯的赞扬。
可那又怎样,他只是玩玩,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她总是用这句话安慰自己,获得片刻的安宁。
但在安宁之下,一直隐藏着更深切的不安。
--在他心里,我和她们真的有所不同么?
--他真的总会回来?
--会不会有一天,他爱上了某个女人,彻底抛弃我?
“嘿,瑟茜。”弗朗西斯笑着走了过来,他坐在瑟茜对面,瞥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你又在吃碱水面包,你总是喜欢这些硬邦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