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迦等秦非恕走一步,又按下一枚:“什么婚书,拿来看看?”
文和阗脸色僵了僵,求助性地看向了秦非恕。
秦非恕看了侍官一眼。
侍官退出去,不过片刻就托着一张烫金红折进来:“请文大人过目。”
文和阗在陆迦面前摇了摇:“三弟,可还记得?”
陆迦一伸手,将婚书拿到了手里,翻开看了一眼,手中暗火微动随后快速收起,丢回了文和阗怀里:“哦,这个啊,自然记得。怎么,文大人想履行婚约?”
文和阗听着不对,不上钩:“三弟定下的婚约,自然三弟负责。”
“当真?”
“自然。”
陆迦看向秦非恕:“陛下呢?”
秦非恕笑道:“能亲上加亲,朕自然不介意。”
“好。”陆迦最后放下一枚棋子,拍了拍手,“那就履行吧。”
文和阗微怔。
他贿赂了秦非恕的侍官,知道了文冰酒想要反悔的事情,本想借这个机会在秦非恕面前羞辱一下文冰酒以讨秦非恕的欢心,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文和阗脸色不自觉悻悻:“那便最好了。”
陆迦道:“那不妨请文大人念念婚书的内容。”
文和阗皱眉,翻开婚书警惕地扫了一眼,随后脸色陡变,手一抖婚书落在地上:“荒谬!”
侍官惊讶文和阗竟然如此失态,眼尖瞅了一眼。
婚书落地翻开,嫁方一栏上面的名字竟然不是文岫烟,赫然是“文和阗”。
陆迦嘲讽道:“就算能嫁入朝思暮想的后宫,文大人也不必如此兴奋。”
秦非恕脸色沉了沉。
侍官赶紧将婚书捡起来。
秦非恕看了两眼,眉头微皱。
之前文冰酒送过来时低头弯腰说这是文岫烟的婚书,他自忖文冰酒没有那个胆子敢骗他,便没有打开看。
如今看来,还是他对文冰酒太宽容了?
秦非恕抬眸看向陆迦,刚准备说点什么,对上陆迦宛如看好戏一般随意的目光,不知为何胸口再度微微一痛,心跳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让他的话停在了唇边。
文和阗见秦非恕没说话,板起脸来道:“男男不伦乃是天理难容的歪道!三弟你怎能开这样惊世骇俗的玩笑!还拿陛下取笑,实在是大不敬!”
陆迦鼓掌道:“文大人说得真好,难怪当年将自己强抢来的男宠献给父皇,想来是觉得行不伦之事心中有愧,请父皇帮你分担?只可惜那男宠本是御史大夫于大人家的公子,平白遭这一劫,冤死于宫中枯井。就连于大人全家都‘不巧’染了急病暴毙,连个能烧纸钱的都无。”
这下文和阗脸色变得十分精彩,不止红白交加,宛如开了染缸,怒气和羞恼交杂,隔了半晌才勉强憋出一句:“三弟从何处听来的谣言?我和父皇怎会做这种事?于大人遭此难,我也很同情,还送了慰问去。”
陆迦“呵”了一声,反而不再与他说话,转头看向了秦非恕:“陛下,这局我赢了。”
秦非恕拧眉深深看了他一眼,将自己手里的黑棋放下:“确实。”
陆迦挽好袖带站起身:“今日和陛下手谈得十分愉快,天色不早,臣先告辞了。”
秦非恕没有留他:“献玉侯一路小心。”
“多谢陛下关怀。”
说完径直洒然离开。
文和阗脸色青红交加,半晌才小心地觑着秦非恕表情:“陛下,臣……”
秦非恕表情敛去,漠然道:“不中用的东西,滚吧。”
文和阗“唉”了一声,提起袍裾刚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跪在地上,竟然真的滚了出去。
秦非恕厌恶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棋盘。
侍官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可要治献玉侯的罪?”
不管献玉侯用了什么小把戏,当初通报上来的时候可是实实在在说的“文岫烟”,光凭这一点就能治文冰酒一个可大可小的欺君之罪。
秦非恕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他在向朕展示。”
“展示?”侍官思索了一下,“展示他的小聪明?”
“展示他和文和阗的高下。”秦非恕捏起一枚白棋捻了捻,“朕不杀文氏,是需要靠文氏来安抚世家。但文和阗父子行径之丑恶,洛都世家和百姓恐怕早已无人不晓。相比之下,文冰酒这个仓促被推上来的皇子反而更‘干净’,更不易招世家反感。”
文冰酒确实是个只顾着自己、从不考虑大局的人;只是今日看起来,文冰酒还是个聪明人。
他将棋子“啪嗒”一下按在了棋盘上。
侍官想起刚才文和阗跪着滚出去的模样,不由得也带了些厌恶:“难怪。”
他们都是西北军营出身,最看不起文和阗这种谄媚之徒。
秦非恕垂眸看了眼被杀得一败涂地的棋盘,不知道为何忽然笑了一声。
其实这位献玉侯还传达了一点,秦非恕也看出来了。
那就是文和阗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蠢人,而比单纯的愚蠢更可怕的是带着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贿赂皇帝贴身的侍官……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么?
相比之下,献玉侯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观棋如观人。
献玉侯的棋风又狠又稳,犀利精准,完全不像之前文冰酒给人的印象。
秦非恕又想起看着陆迦时自己心口那股微微的刺痛,略有疑惑地摸了摸胸口。
“长平,你有看着别人心口疼的时候吗?”
侍官一怔,下意识道:“属下参军之前,和夫人告别的时候,心疼得要命。”
秦非恕略微蹙眉。
夫人……听起来似乎不是一回事。
“你夫人呢?”
“已经叫人接进京了,还没到。”
“许你几日假,安顿好家眷。”
侍官意外又惊喜地睁大眼睛:“多谢陛下恩典!”
秦非恕挥挥手让他先下去,自己重新盯着棋局,拧眉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