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叔就笑:“夏夏是个懒的,这会儿雷都打不醒。再者说,爷素日事必躬行,拿家里的几个小子都当弟弟疼,从不肯多麻烦下人。”
是他的性子,杨思焕也笑了。可接下来文叔说的话却让她的心凉了半截。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冬冬又不会说话,周爷心善将他买下,说是说伺候周爷,过得却是少爷的日子。”文叔道,“周爷教他读书认字,手把手地教,越养越娇贵了。”
二人边说边走,推开石门绕进后院小祠堂,作为私改账目的惩罚,朝廷没收了杨思焕的私产,也不算抄家,因此家里还算齐整,桌子椅子都还按原先的摆着没动。香炉也好端端地放在那里。
杨思焕一面叫文叔去取香炉,一面接着方才的话头道:“随他去吧。”
文叔抱起香炉,纳闷道:“周爷没有来?那他去哪里了?”想了想又犹犹豫豫道:“家主,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您不在家的这几个月,我有几次半夜听到推门声,以为家里进了贼,出去一看竟发现是爷从外面回来。”
杨思焕闻言心里却有了几分不快,但还是面不改色道:“我在大理寺时,他夜里来看过我几回,这事你知道就好,不要说出去。”
她说着谎话,恐人不信,遂将目光投向文叔,却见一手打伞,一手抱着香炉,连连点头:“是。”
一家人暂时安置在周世景之前租住的小巷子里,离原先的杨家宅院不远,雨落尽了也不再下了,杨思焕就兀自上前走着。
她人高挑,步子也快,文叔渐渐被扔在后面。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小院里仍是静悄悄的。
周世景横披了长衫坐在卧房的书桌前,残灯拖着长长的人影在地上摇晃,听到更响,他从手中书卷里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窗外。
杨思焕为官四五载,举家搬迁到应天,眼看着生活一天天好起来,却因这天降的祸事一朝回到几年前,宅子没了,银子也没了,刘氏因此日日以泪洗面。
没收私产、左迁外任,这便是刘氏所以为的所有惩罚,但他不知道女儿出狱前曾挨过的那顿要命的刑棍。亦不知在过去的几日里,杨思焕从鬼门关走过几回。
而这些周世景都知道,也只有他知道。所以自今日杨思焕出门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她一时不回,他就要守在这里一时。
有风拂过,儿子还在身后的床上睡着,周世景想要关窗,竟嗅到脂粉的气味。
脂粉本是男人用的,但因郕王殿下好女风,性子也有些怪,爱用脂粉,她身边的纨绔也跟着用起来了,久而久之女人用脂粉也成了潮流,上流阶层的年轻女子尤爱把身上弄得各种香味。
于是脂粉的香味就成了纨绔与风流的标志,京中良家公子反不再用脂粉,也是件怪事了。
周世景从不用这些,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料想杨思焕不喜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杨思焕像是变了,原先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是很明确的,就好像她厌恶他,不想娶他这个一起长大的哥哥,就离他远远的,从学舍回来见到他也像见了仇人一般。
后来她却突然变了,周世景至今都不明白,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满怀心事,起身关了窗户,听到克制着的咳嗽声,循身望去,一道清冷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杨思焕的鬓角湿漉漉的,披风上的兔毛黏作一片,她捂嘴轻咳着往屋里走,却在看到周世景的一霎那停下了脚步。微微抬眸,以从未有过的疏离的目光看着他。
飒飒风声和她那无法压制的咳嗽声混在一起。周世景诧异地低声道:“怎么淋成这样。”
杨思焕听到自己呼吸声越来越沉,她久久凝视着周世景,恍然扶着门框以最后的力气诘问:“你去哪里了?”
周世景看得出她快要撑不住,便顾不上她的问题,欲去搀她,却差点没来得及。
文叔赶到时,看到东边卧房的灯还亮着。
见橘黄的灯光下,周世景坐在地上声声唤着杨思焕的字,她却趴伏在他的怀里,双手紧攥他的袖角,早已经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