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周世景心就一揪一揪的疼。他的手滑到她的腰间,开始解她的上衣带,想看看她到底伤得如何。
掀开衣衫便看到触目惊心的两道痕,周世景怔了怔,又默默给她穿好衣服。在穿衣时又主意到她裤子上透出的脓血。
杨思焕攥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下去,翻了个身,将头埋在他的腿边,半开玩笑地说:“小心我控制不住自己。”
看她这样,周世景就知道她肯定伤得不轻,他何尝不想好好疼她,爱她,可她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
便低头问她:“这事跟你没关系,我都把账薄交出去了,你为什么不顺势脱身?非要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在我这里,你不必伪装。”周世景叹道,“如果你的痛连我都不知道,还会有谁疼惜?”
她又不说话了,知道她很疲倦,周世景就给她盖上被子,坐在床头边摸着她的头顶,好让她睡得舒坦些。
周世景稍微动一动,杨思焕就害怕他走,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半眯着眼睛,像个孩子一样央道:“别走。”
他只好坐回床沿上,侧过身去用大拇指摩挲她的脸颊,“我就在这里,不走。”
听他这样说,杨思焕才合上眼皮,环着他的腰再次睡着了。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周世景用手背去摸她的额头,烧退了。
天渐渐亮起来,杨思焕还是紧紧扣着周世景的衣角不放,这么大的人了,好像孩子一样。
周世景轻轻掰开她的手,俯身亲了她的额头,低声在她耳边说:“我该走了。”
这会儿杨思焕睡得很沉,不再嘟囔着不让他走了。
在他走之前,他还是想看一看她的伤势,知道这里的人下手都是不要命的,但杨思焕好不容易睡踏实了,他不忍心将她弄醒,便没去碰她,只给她掖了被子。
杨思焕醒来时,守在栅栏外的是另一个狱卒,若不是发现床内侧放了一包粽子糖和一纸包的牛肉包,她还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梦。
周世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牢房里。
没过几日,朝堂上大理寺卿站出来,说出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
“启奏陛下,昨日大理寺和刑部、兵部联合,共在牛首山稽查到利箭五十箱、长矛三千支,另有盔甲五千套。相关工匠已被找出,从她们那里,臣等得知这些都是花礼部和兵部的官银造的。”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这......”
朱承启似是一点也不惊讶,从容淡定地看着脚下的群臣。
紧接着武官中就有人站了出来,是徐将军,当初她被永宣帝流放,不久前才被朱承启重新召回,她躬身道:“陛下,臣也有事要奏。”
朱承启端坐在龙椅上,抬手温声道:“徐爱卿请讲。”
“礼部右侍郎贪墨一案,如今看来,事情更加不简单。”徐将军道。“臣请陛下尽快处置相关人等。”
按理说,武官不该置喙这种事,但搜查出兵器来,事关重大。
朱承启凝眸颔首,沉默了一下才启唇慢慢说道:“徐卿的担忧朕明白。”又问:“陆少卿,此案是你在负责的,你意下如何?”
陆长松出列躬身:“回陛下,臣以为事缓则圆,此案还有诸多疑点,还需进一步核实。但杨侍郎在狱中沉疴愈重,只恐撑不了多少时日......”
“好一个‘事缓则圆’,依某看,大理寺若得不出结论,就该尽早三司会审。”说话者是徐少将军。
徐少将军也是五皇子的妻主,按例驸马不得当要职,她却被封成镇国将军。本朝也有为了避嫌,一家人不得同州为官的规矩,她们徐家母女却同时上朝。
不过朱承启都没说什么,谁也不敢多言,只在心里默默别扭着。
徐少将军话一出口,不知谁就说了一句:“本官怎么记得,驸马不得干政。”
徐少将军心直口快,耿着脖子想要怼回去,却看高坐的帝王面无表情地望着这处,素来温润如玉的帝王,此刻一脸漠然,双唇微抿,看起来不怒而威,她便不敢再说话。
其余人也都不再说话,殿内一片死寂。
“刘首辅。”朱承启缓声道。
“臣在。”
朱承启仍是面无表情,他问:“首辅意下如何?”
刘文昌闻言神情微变,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回:“臣亦认为此事应当查清楚再判,找出杨侍郎背后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哦?”朱承启墨眉微微蹙起,“首辅和朕所见略同,但大理寺接连几日来报,杨侍郎身染重病,身体每况愈下。首辅,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办?”
刘文昌抬眼看了一下龙椅上的人,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她的这个外甥,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在她的注视下,朱承启起身负手,稳步下了丹陛,往偏殿去了。
百官走在御道边,内侍突然叫住礼部左侍郎孙协,内侍在孙协身侧,躬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首辅走在最前面,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目睹了内侍跟孙协说话,然后两个人就拐离了人群,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再看身后不远处的陆长松,她正低头自顾自地走着,百官末处有一身穿绿色朝服的庶吉士提着袍角,顺着御道往前窜,穿过人群,一路追到陆长松跟前。
这人正是周威,她躬身一揖,问陆长松:“下官想问一问大人,杨侍郎年纪轻轻,也没有隐疾,如何就病成那样?”
陆长松足下一滞:“你是?”
周威低头应道:“下官是山河县人,和杨侍郎是同窗。”
“她如今大难临头,你还认她这个‘同窗’,倒是不易。”陆长松微微笑道,“不过,最好还是别问了。”说罢扬长而去。
却说孙协跟着引路的太监往前走,这个节骨眼上她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已得了消息,大理寺那边不知从哪里搞到祀司原本的账目。
孙协以为当时杨思焕帮她填账,有几个目的:
一则对外保全礼部的面子;二来杨思焕身为右侍郎,而她是左侍郎,如果在杨思焕的监察下,查出她的过失,之后的舆论压力,杨思焕担不起;三来,杨思焕或许想讨好她以附庸首辅。
现在杨思焕自己被抓了,估计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想到狗急了也会跳墙,杨思焕随时都可能将她供出来,况且前几日刘文昌将她叫到跟前痛斥一通,已有和她断绝来往的意思。
可明明一开始她挪来的钱,有不少都交给孙家和刘家,现在刘文昌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而她也只是孙家的养女。
她现在是一夜之间没了靠山,而且还随时都有被同僚卖掉的危险。
这些日子以来,孙协一直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她原本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杨思焕空口无凭,没有证据指认她,直到前些日子得知杨思焕竟留了复本。
她就只好派人在杨思焕喝的水里做了手脚,那毒无色无味,便是大理寺也察觉不出,她的人亲眼看她将那水喝了下去,不会有错,大概这两天就要毒发了。
方才朝堂上,陆大人说杨思焕病着,大概就是这个缘故了。
整座皇朝被乌云笼罩着,乌云压在头顶,直叫人[]喘不过气。孙协慢慢走在路上,周遭静得出奇,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初春时节,放眼望去一片绿,但在这阴沉的天光下,万物都深沉了几分。
厚重的宫门被推开时,无数道金光打在孙协的脸上,皇帝正在内殿批阅奏折,内侍进去通传之后,将孙协引了进去。
孙协跪了下去,“微臣叩见皇上。”双手贴在大理石地面上,低着头,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衣物摩挲声。良久也没听到回应,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她不知道怎么的却流出汗来。
她再次说道:“陛下叫臣来,可有什么事?”
“你起来吧。”是朱承启的声音。
以往先帝说话,从语速快慢抑或语调高低中,多少可以判出她的心情,但新皇却不一样。
他说话永远是不紧不慢,生气如此,高兴亦是如此,孙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试图透过屏风去看清里面人的轮廓。
朱承启道:“宣杨侍郎。”
此话一出,孙协宛如遭了晴空霹雳,但面上依旧一脸平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循声望去,果然是杨思焕。
她现在不是应该被囚在大理寺监狱里吗?为何却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此时的杨思焕穿着囚服,她缓步走进来,玉白的脸上毫无波澜,亦看不出半分病态,目光从孙协身上掠过,没有多作停顿:“罪臣叩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