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会儿话,杨思焕就开始犯困,有些睁不开眼睛。
先帝驾崩之后,礼部就在筹备新皇登基的事,每天天不亮就去衙门,都没觉得有多累,沐休在家反倒倦得不行。
周世景见杨思焕有了倦意,着人打了温水过来让她洗脸。
可能是在太师府端着,回到家里又有事的原因,杨思焕今天是真累了,洗个脸的功夫就打了三个哈欠。
周世景去正屋铺床,回到次卧却看杨思焕已经趴在安安身边睡着了,他就给她稍稍挪了一下身子,掖好被子。
被子上鼓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包,周世景把安安的小拳头塞进被窝,吹灭蜡烛去了书房。
正月里春寒料峭,凛冽的寒风拍打着窗纸,亥时已过,书房的灯还亮着,屋里摆了炭盆,暖烘烘的。
周世景坐在书案前,手捧书卷在看,这书是他白天从老街买回来的。
卖书的是个中年男子,摆了个小摊,专门卖旧书。周世景不知怎的就走到摊前,一眼看到这本卷边泛黄的《八股文选》。
不像摊上其他小说一类的书,这本书既旧又无趣,被摊主丢在旁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张都脆了,翻的时候要轻,否则很容易就会撕坏它。
周世景默默丢下五文钱,把它带了回来。
书皮上简笔画了只猴子,扉页写了“润之”二字,润之是周自横的字。
书的年纪比周世景都大,周自横用过之后留给周世景,上面的猴子是周世胤画的,他就是看到那只猴子,一眼认了出来。
当年周家被抄,上千本藏书都丢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能在街头再次碰到它。仿佛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捧着书,周世景的思绪漫散开来。
周家系钟鼎之家,世代书香,家中不论男女老少都能识文断字。祖上出过宰相也有过首辅,是有名的世家大族。
周世景出生时父亲难产去世,周自横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性情大变,原本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因为周世景父亲的离世,她变得越来越固执,我行我素。
周自横不愿续弦,将儿子当女儿养,五岁请名师为周世景开蒙,叫他读《四书》、《五经》,背八股文、写八股文。
先生看完周世景写的文章扼腕叹息。
“若是个女孩儿,将来多少个状元都中得了!”可惜他是个男孩子。
周自横听到这话,背手就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说:“男孩怎么了?男孩照样可以顶天立地,景哥儿,记住为娘的话。读书是千秋万代的大事,是兴家立命的根本,男孩尤甚,你若无知,女女孙孙都跟着昏庸,知道了吗?”
诚然,周家人读书不单是为了功名,她们读的是一种信仰,是传家的品格。
半夜有人来敲书房的门。
周世景正在看书,听到敲门声,他从书页里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窗上的人影。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
他淡淡地开口:“请进。”
门外人似有犹豫,慢慢推开门,寒风透过门缝狰狞地钻了进来,翻得案上的书卷哗哗作响。
来人是文叔,他合上身后的门,久久地看着周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