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启唤杨思焕的字,一下子就将彼此的距离缩小。但杨思焕却不敢大意,君是君,臣是臣。
这事她有耳闻,六艺部分并不是没人编,翰林院前前后后交上去数十份六艺初稿,都被驳回。其中三十多位官员为此被杖责。
所谓六艺,乃礼、乐、射、御、书、数。
当中“数”便是算数,杨思焕自认为问题不大,但其余的知之甚少,之前科考有涉及,却是她的短板所在。
“杨大人不愿意?”
她回过神来,拱手低眉:“臣不敢,臣只是不擅长,怕误了事。”
朱承启微微一笑:“孤既然叫你来,自然是信你的。况且你还是孤亲选的贡士。”
话已至此,杨思焕没有推脱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承了令。
***
杨思焕走后,五皇子朱立恩就来了东宫,不等宦官通报,就闯了进来。
“皇姐,你屡次三番拉拢杨思焕,是何道理?”
朱承启收笔,屏退左右,沉下脸来说道:“你越发的不规矩了,不经通传擅闯东宫,之后守门的太监领罚,你自去看着,想想他们为谁受的罪。况你一个皇子,朝中之事岂是你能置喙的?方才你这番说辞要是落到别人那里,孤与母皇之间必起罅隙,这些还要我教你?”
朱立恩嘴唇翕动,半天说不出话。
这时,不远处有人唱礼:“帝君驾到。”
话音刚落,一位锦衣中年男子步入东宫,吩咐随从退下,独自进了东宫书房。
“恩儿,太女终日忙于政务已经够累了,你莫要扰了她的清净。”
朱立恩正在气头上,听帝君语气不好,就忍不住抱怨:“姐姐是女孩子,累一点也是应该的,父君却总偏心于她。”
朱承启闻言目光微烁,抿着嘴唇不说话。
帝君挑眉:“你自小要什么有什么,我可有不依你的?是本宫将你惯坏了。本宫听说,你总想着法子去亲近那个小杨大人,本宫打听过了,人家是有正室的人,难不成叫她娶你回去做小侍?仔细叫你母皇知道,把你嫁到南疆和亲去。”说着,又厉声道:“你一个中宫嫡出的皇子,却不如其他宫里的儿子懂事,跑到这里惹你姐姐不痛快。”
话没说完,朱立恩就失魂落魄地扭头跑了,边跑边掉眼泪。
当殿中只剩下帝君和朱承启之后,朱承启轻叹一口气:“是时候为他说门亲事了。”
帝君走到朱承启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柔声说道:“也好,过几日本宫就向你母皇进言。”
“在此之前,有劳父君替我将他拘起来。这也是为他好。”朱承启道。
帝君颔首,突然想起什么,上前拉起朱承启的衣袖,只见他洁白的右臂上,横七竖八地交错着深紫的淤痕。顿感心痛。“痛吗?”
朱承启笑笑:“我若说不痛,父亲可信?”
帝君被这话怔住,他的儿子,本应该和其他皇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因他一己私念搭上半生,从一出生就男扮女装做了嫡长皇女。担下这重担。
近日言官弹劾东宫谋逆,朱承启明知是皇上自己设的套却只能往里钻,自领三十鞭。
想到这里,帝君心痛不已。“儿啊,你跟皇上认错不就好了,毕竟你们是母女,那些愚官只是外人。”
朱承启却轻描淡写地抽回手,“父君难不成也糊涂了?那种事情怎能说认就认?
她们有心构陷于我,母皇自是知晓,况且母皇也只是鞭挞我几下,想搓我锐气,之后依旧把修典之事交给儿臣来做。
说明我的储君之位一时半会不会动摇。父君可以放心的回去了。将来我会将这大犁江山奉给承祯,说到做到。”
帝君垂眸,欲言又止,留下南疆进贡的金创药就走了。
朱承启扶额,想起前些日子逼问太医,得知一件惊人的事:皇上病入膏肓,日子不多了。
外人看来永宣帝忌太女,想折东宫羽翼以稳皇权,朱承启却明白母皇的良苦用心。
朱承启上有雄心勃勃的众皇姐,下有英武过人的齐王,且当年废太女的遗孤至今下落不明,朝中几出势力涌动,她现在还年轻,母皇怕自己驾崩之后她顾不下全局。遂引言官参她,以此罚下一批大臣,待她驾崩之后,就由朱承启重新重用那些流放的大臣。
恩威并济,以此笼络人心,永宣帝为她亲手养育的女儿,也是用心良苦。
望着空空荡荡的大殿,朱承启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