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手忙脚乱地安排好厂里的一切,已是小年夜上午了。关于去浙江奔丧之事,昨天晚上凌兰已与几位姐姐勾通完毕,并安排妥当了。由于只有凌兰一部车,不能带所有人同路,所以在三江市的姐姐分二拔人,赶赴浙江加兴奔丧。三姐和四姐,自行安排,坐大巴去嘉兴。五姐夫妻和凌兰夫妻,先到苏州接二姐,回头再一起去嘉兴。
大姐所嫁的这个八字乡红光大队,说是在嘉兴旁边,其实是属嘉兴下的新丈镇管。而从新丈镇到红光大队,再到大姐那村上,步行二个小时汽车半小时。虽然地处鱼米之乡,改革的春风也吹到这里了,但在凌兰这个局外人看来。这里的变化,除了路修成了水泥路,也通了公交车,盖起了学校,小洋房小高楼多一点外。这里还真变化不大,新的在建起来,旧的还原封不动地仍然存在,唯一不变的是村民。这里地处富裕的江南之乡,大运河穿城而过,交通相当便捷,但像江南很多农村一样,这里永远守护着它祖辈的宁静和古老,守护着祖宗留下的一切与一切。仿佛外边的喧嚣与繁华,与这里格格不入一般,淡妆素颜般倦偎在这片土地上,将它的根深深地扎在此地,只让茂盛的枝叶伸向天空,自由呼吸。
如今这里尚只能算落后不开化。在物质生活相对清贫的七八十年代,这里就更加落后。那就是"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保安基本靠狗,娱乐基本靠手的状况”。凌兰永远搞不明白,自己的大姐,在那交通极度不便的情况下,是如何远嫁这百把十公里的偏僻农村,给一个大她十岁的乡村老农当老婆的?还为他生下二男一女?
大姐嫁给陆子文当老婆时,才刚满二十岁。小学毕业的她,在这里已经算是个知识分子了。所以大队妇女主任之职,在她下嫁这里六年后,光荣地授予了她。但那时的村干部,也是拿工分不脱产的。所以大姐在一次垒肥劳作时,不慎被小山般的农家肥,重重地压在了最底下。人是抢救过来了,但留下了后遗症不能干重体力活,并且在她养病之时,妇女主任这一职务也被剥夺了。
由于不能再干体力活,所以这养家糊口的重担就压在姐夫一人身上。地里刨食的艰难,一般人是无法想像的。凌兰只是在部队换防到嘉兴洪合机场,到姐姐家去了多了才了解,这里离市区倒挺远,但离大姐村上倒挺近,去了次数多了,亲眼所见才有了更深地了解。而这种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十天半个月才能吃回肉的囧景,在当地是整个风气,绝非个体行为。
等到大儿子陆彬十五岁之际,这学是再无心上了。儿子不甘像父辈一样,永远面朝黄土背朝天,他要出去闯,要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于是他从村边的乌镇上船,来到了二十五公里外的新市镇,他要从这里闯出一番天地。为什么来这里?原因只有二条,第一新市是运河沿线,浙江段四大古镇之,历来商假聚集,贸易兴隆。第二是三姑妈在新市镇上上班,这也算是一种依靠。而事实也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从他冬天里穿着一双凉鞋,踏上新市这块土地,再到多年后,富得流油离开,三姑妈给他的物质和经济上的帮助,是他今后感恩的源泉。
创业是艰难的,一开始也是迷茫的。他卖过鞋,做过小百鞋,再到后来他做香烟生意,掘到人生第一桶金。中间的甜酸苦辣也只有他本人清楚。杭州附近的乔司,别看现在富丽堂皇,家家是气派的,风格不同的小别墅,但翻开其黑暗史,却并不光彩。这里是制假烟售假烟之乡,从开始最简单地换包装,再到后来根据厂家特性,调配方配烟丝,这造假的水平是水涨船高,而躲避打击的手段更是五花八门,宛如抗战时的八路军得游击战。而陆彬的发迹与乔司的假烟,有着层层牵连,到后来那怕贩假十船烟,被抄九条,只要有一条成功,也已获利。
不知道是穷怕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与新市镇最大的烟贩夫妇合伙时。陆彬与大他十三岁的老板娘勾答在一起,并很快对方与她老公与陆彬结了婚。对这段婚姻除了目瞠口呆外,正是目瞠口呆。婚后俩人生了一子,后被送入杭州贵族学校。而与前夫所生之大儿子,成年后考入名牌大学,后进入马云团队,任策划部经理。可以这么说,陆彬与这个大妻结婚,的确衣食无忧,腰缠万贯,并顺利让自己的亲弟弟也迅速致富。但在这强势女人面前,在这女人整个家族财团面前,陆彬几乎没什么话语权,更谈不上有更多独立行为。对这种坐在宝马车里哭的行为,凌兰本身是坚决反对的,但同时也同样尊重别人的选择,毕竞各自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不同,没什么对与不对。
二个儿子相继的发家,并没有让远在农村的父母,不在用辛苦的田里干活。除了逢年过节给点钱外,再就是看病啥的儿子负担外,就再没额外给过。这倒不能怪二个儿子,一是老夫妻住不惯小儿子在镇上的房子,更谈不上过这种日子。第二这一辈老年人,做惯了根本停不下来,农村人实在,不管家里如何富贵与贫穷,那怕到死那天还做的动,他们还会在田里耕作,这并非子女不考顺。这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所以到大姐夫死,大姐家还养着十几只鸡鸭,二只羊,一只猪,来春还有一堆蚕宝宝要养。
三江市离新丈镇不远。一个多小时后,凌兰他们与早已等在那的三姐,四姐他们汇合了。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姐姐多了,又是女人,不出点妖蛾子也实在说不过去。热络劲刚过,四姐她们就要发?原因很简单,这丧礼简单到几乎等同于儿戏。除了大儿子还在操持下,其他人等,该干嘛就干嘛。这让姐姐们义愤不已,想要发作,但被凌兰一把拉住,在僻静之处,凌兰告诉几个姐姐,"人家做儿子的都不怕别人背后说话,你们窜出来算几个意思?不管陆彬做的怎么样?那是人家的家事,少管闲事,做好我们自己的事"。
好在凌兰在姐姐们心中,还有点威信,再说话也在理,所以总算说服了她们。否则依她们那种草包的性格,肯定不会管什么场合和方式,到时双方下不了台怎么办?但的确陆彬是有点不负责任,晚上九十点,忙完一切,大伙这才发现,连住的地方也没安排好。而明天又是大年夜,这年根之际,能开门做生意的并不多,更不用说在乡下镇上了。憋着一肚子火,凌兰拉着一车姐姐们,在镇上左一圈又一圈找住的宾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赶紧安排住下休息,因为明天一早出殡,凌晨四点就要去灵堂,累了一天了,不早点休息不行。
只能算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凌晨三点多,凌兰赶紧叫醒大伙,洗漱下赶紧赶路。秋冬之际的江南,总是时不时地会被浓雾所弥漫。但车子开着开着就不对了,此时乡间的小路上,浓雾不是弥漫,而是一团一团涌来。除了天网系统那强光还算清晰外,路灯已是一个点,根本无法提供照明。汽车的灯光只能打出几米就戛然而止,仿佛被浓雾吞灭一样。周围的一切是黑暗的和静悄悄的,给人一种神秘感和压迫感。周边已分不清参照物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凌兰已经在这段不长的小道上,来来回回缓慢的开了五遍,中间还时不时的停车找参照物,但去往大姐字的另一条路的进口却仍未找到。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而丧事有其特有的时辰规定,没人愿意在这节骨眼上迟到,这是种对死者的尊重。第六个来回开始,这是凌兰这个有着十几年驾龄的老司机,感觉最可怕的一段,也是压力最大的一段。虽然最后总算找对了那条道,但冬日里凌兰的后背已是一片汗水。
清晨,做完一切送别的仪式,开始送大姐夫上路。等到上了那辆破旧的中巴灵车,凌兰这才惊异地发现,大姐夫就直挺挺躺在灵车下那一层,特制的夹层中,换句话说就在大伙的脚下。而这在苏南其他地方,是一种对死者的不尊重,是要被乡亲们戳脊梁的,而更让凌兰惊讶的是,除了前面那辆装花圈和军乐队的车,就是后面这辆灵车了。这辆灵车除了凌兰夫妇以及四个姐姐,再有几下亲戚和乡亲,就只剩陆彬夫妻二人。
这点让凌兰感觉不可思议,这最后一程,旁人不来送,这儿女孙子外孙,送一下总还要的吧?这不仅仅是对父亲长辈的尊重,更是一种民间习俗。不满归不满,下车后凌兰找到几个姐姐让她们不要多嘴。几个小时后,大姐夫的骨灰躺在了乡间的安息堂内,而凌兰开车带姐姐们回家,,,,
年前的不愉快,并未冲淡凌兰对来年的期望。新年的祈盼里,多的是一家人对新的开始的向往和祝福。中国人就是这样,不管前面受过多少委屈和磨难,总会把希望寄托在新的开始那一刻,周而复始,永远向前。这或许是中华民族,屹立几千年的原因之一,因为在龙的传人看来,希望就在这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