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素恼的红眼,深切体会到秀才遇到兵,憋屈到发疯。
她是假秀才,他是真的兵。
比谚语里的段位,差距更大。
“你到底要怎样?”
谢琛沉默一瞬,“我是谁?”
“谢琛。”温素呼吸艰难平缓,“谢氏总裁,谢家排行第二。”
男人脸又黑了,重了腔调,“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知道他想听什么,温素咬牙,仰脸瞪他,“你再逼我都一样,我不欠你了……”
谢琛眼底仅剩的那点温度消失了,黑浓浓的眼睛盯住她,是比夜色更极致的涌漩。
他这个人,自控力胜过九成九的男人,喜怒不行于色。
何文宇几次撩拨他,他不怒不骄,情绪始终荷定在把控范围之内。
唯独在她面前,那双眼睛虎视鹰顾,是不出口的警告,威慑,怒意。
扑面而来。
温素陡然哽咽,一阵无力的疲乏。
她力气比不过他,身手不够他看,抗拒他像挠他痒痒。
不惹急他,反抗跟情趣似得,惹急了,她有点畏惧。
温素气的哭。
以前怕的哭,委屈受的哭,名声忍的哭,也曾担心他哭,笑着哭。
像成了命里的孽障,把一辈子不爱哭的眼泪,全倒他身上。
温素愤愤,怎么不淹死他。
“好了。”谢琛捂住她眼皮,撤手眼泪还流,再捂。“你不承认也行,我当你没说过。”
他粗粝的掌茧,磨得温素眼皮刺痛,她深吸口气,坚定的犟,“我说过。”
谢琛连表情也没有了,燥意凝滞,眼底沉涸,一张脸不带一丝热乎气。
温素整个人紧绷,削薄肩背轻轻发颤,眼眸泪水洗过,水光氤氲,可怜又娇怯。
吓到她了。
谢琛运气平气,好半晌,磨着后槽牙,“你当分开单方面儿算账,我不答应,咱俩就没分。”
“我不懂。”
温素嗓音哆嗦,垂头不敢看他,他火气激涨,压不住又勉强克制。
一身威势没往她身上压,温素又攒勇气。
“你到底在执着什么?我无才无貌,没有家世,没有钱财,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对你来讲,大抵也看不上。谢琛,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放手。”
“你谦虚了。”谢琛冷着脸。
他浓眉星目,最周正的长相。
又不爱笑,一股肃穆成熟的冷漠无情。
气势若没收敛,温素刚才就偃旗息鼓,不会直白问出这话。
她始终想留些体面,无论答案是不甘心被她多次拒绝,还是觉得在她身上没尽兴,抑或许有些感情。
不管哪种,朦朦胧胧,心照不宣的断开,他不至于丢脸,也给她情真意切一个好结局。
“我老婆不执着。”谢琛目光虚虚落在她身后影子上。“你让我执着谁?”
温素猛的抬头。
男人一直望她,一霎跌入他眼睛,黑浓深浓的瞳仁,平静柔和,郑重的淡然,仿佛出口的是一句寻常话。
温素脑子烧成一团糊涂,原来天惊石破时,人是动弹不得的。
男人抚摸她脸庞,山中寂静,呼呼风声压不住他呼吸声,火热潮涌在她脸颊,“你害怕见不得光,那我们光明正大。”
太遥远。
他声音突然变得太遥远。
温素透彻听到自己砰砰乱响的心脏,听到血管战栗的惊悸,听到骨髓里细小的咯吱声,发不出声,恍恍惚惚,整个人呆滞成木桩子。
谢琛的唇抵在她额头,细细啄,“从前对你不好,是我有错在先。”
铁骨铮铮该怎么柔软,有魄力的男人会怎么直视感情。
谢琛稀薄有记忆,他父亲谢军对母亲,沉默寡言里的一退再退,错当成对,命令变听从,一言堂是母亲的一言堂。
冷酷变斯文,执拗会妥协,骨子里的军纪肃正,也成了清晨起床,抻平赖床母亲被角的最后坚持。
生不出感情,便罢了。
有了感情,他也会变。
……………………
何文宇从山上下来,开车去了海边。
路上,他通知了唐姓几个老人,一上船,小唐双手缚在背手,迎面跪在船头。
主动,积极,先发制人的负荆请罪。
何文宇接过老鬼递上的烟,叼在嘴里,低头凑他双手点燃的火机,烟雾从鼻腔喷出,挑眉笑,“新游戏?”
唐姓那一撮人,出来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中山装笔直挺阔,国字脸正气昭彰,打眼一看像个部级以上的老领导。
“何先生,小唐年轻,点子晃,不沉稳,不了解您的本事手段,他做了错事,我们唐姓不包庇,一切按您的意思,是沉海还是活埋,绝无二话。”
小唐脸色灰白,挺着头,直愣愣望着何文宇。
“你有话说。”
何文宇倚着船舷,他这支烟细抽慢品,烟雾吐一口,转瞬被海风吹散,面容在夜幕下清晰可见,高深目测的,看不透。
“小唐是尊敬您,他性子就这样,很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怨我们,没好好管教他。”
何文宇漫不经心,海风吹的他懒散闲适,松弛的姿态却气场横生,压迫力一泻千里。
“让他说。”
唐姓老人讪讪后退,小唐白着脸,之前的桀骜荡然无存,眼睛里血丝溢满,衰卑的很,“我问过您,会不会做掉我。”
小唐膝行几步,跪在何文宇脚下,“您不愿手上沾血腥,您想有幸福时不用提心吊胆,我一条贱命,不值得您给未来添一丝一毫的风险。”
何文宇夹着烟,笑出呛咳,“所以你有恃无恐?”
“我没有这个胆子。”小唐干咽口水,“我是做了无用功,您和谢氏总裁早有预料,我传不传消息,温小姐最近都会被发现。”
“你很聪明。”何文宇伸手,老鬼火速又递上烟盒。
他慢条斯理揭开烟盒盖,轻描淡写抽出一根烟,伸到小唐嘴边,“怎么不叫“她”了。”
小唐张口叼住,烟头坠在唇齿,他话含混不清,“是我鱼目无珠,低估了您,低看了温小姐。”
何文宇默不作声,俯视他。
船头甲板,一片悄不可闻的呼吸声,海风一吹,浪声一盖,只剩黑戚戚的人形影子,凝滞一片。
好半晌。
何文宇轻扬了手。
老鬼走上来,给他点烟,“宇哥一向言而有信,他说不做掉你,你这条命就没人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