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这才看着他手里的箫:“为何你的箫声里充满了沮丧和哀伤?”
张良苦笑:“看来一个人的心思藏得再深,瞒得了天地,却瞒不过乐器。”
吕雉问道:“事情不顺利吗?淑子她···”
张良摇着头,温情地望着吕雉,很认真地开口。
“其实我本名叫韩良,是韩国贵族后裔。我祖上五代相韩,家族显赫,却在我这一代破灭。秦灭韩时,我家中三百余口尽数被杀,只有我和弟弟两人逃了出来。我身怀亡国灭门之大恨,曾发誓此生就算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诛灭暴秦复立韩国,以报血海深仇,光显祖辈时代相韩之功耀。”
吕雉神情平静,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含着怜惜和同情。张良心中一暖,继续向她吐露压在心底的秘密。
“我弟死不葬,散尽全部家财,终于在东海寻得一名大力士,为他打造了一把120斤大铁锤,计划在嬴政东巡途中刺杀他。结果铁锤砸中的是副车,嬴政毫发无伤,大力士被当场射杀。我自己也落得个隐姓埋名,苟且偷安的境地。”
“所以说古博浪沙刺秦的背后主使之人,是你?”吕雉故作一惊。
张良点头又摇头:“不自量力之举,不提也罢。嬴政受此一惊,如今身边侍卫更是如云,行踪也越来越隐蔽,以后若有人再行刺秦之事,只怕更为艰难。”
吕雉坚定地说道:“怎么能说是不自量力之举呢?师兄可知道,你这古博浪沙刺秦一出,天下多少英雄暗中叫好!你做了大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即使失败了,也是让人称颂的千古壮举,以后的史官会重重记上这一笔的。”
张良惊奇地看着吕雉:“千古壮举?你这么看?”
见吕雉猛地点头,张良不觉笑了:“不愧是师父教出来的徒弟,见地就是不同。”
吕雉也笑道:“彼此彼此。”
两个人站着傻笑了一会儿,张良的脸色再次变凝重,吕雉知道他终于要说到淑子了。
“刺秦失败,我意识到光是刺杀嬴政是没有用的,我真正要灭的是秦国。只有灭秦国,才能复韩相韩。恰在这时,我遇到了师父,所以我决心隐居下邳,专心学习,等到机会来时再出山。可以说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灭秦复韩这一件事,不复韩,我无心娶妻生子。”
吕雉紧张地听着,等着他亲口说出淑子这个名字。
“可是我没想到淑子会出现,我没想过会娶她”,他静默许久,又说道:“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是上天看我三十四岁仍孤身一人,不忍我韩门无后矣。”
吕雉听他说得不够明白,非常不甘心,追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娶她?”
辘辘车轮声和踢踏马蹄声划破寂静夜色,青碧的呼喊声响起。张良笑着说道:“接你的马车已经来了,赶紧回去歇息吧。”
吕雉盯着他的眼睛,再一次问道:“师兄,为什么?”
张良回望着她,眼神里流出异样的温柔和无奈:“雉儿,这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他转身先走了,他刻意加快步伐,可那条伤腿仍然拖累着他,使他显得那么力不从心。此刻的他,背影孤落,步履蹒跚,似仙人折其翼,失了风姿,添了狼狈。
春寒陡峭的夜里,眼泪划过脸庞,是那么冰凉透骨。吕雉坚硬了一个多月的心,因一曲箫声而重新变得柔和,可又因他一席话再次冻结起来。
巧的是,第二日清晨,在去往圯桥的路上,吕雉遇见了手提布袋徒步而行的淑子。受邀上车的淑子,很是大方地告诉吕雉,她给子房先生做了一双新鞋,本打算昨天见面交给他,结果事情一多就忙忘了,所以今天才特意亲自跑这一趟给他送过去。
望着淑子一脸的雀跃,吕雉不由地想,同是即将成婚的新嫁娘,一个充满期待幸福满满,另一个却是心灰意懒只想逃避。
“能告诉我,你和子房先生是如何认识的吗?”吕雉问道。
淑子一点也不忸怩,也不像前次那样防备着吕雉,十分爽快就说道出她和张良相识到订婚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