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台慌忙推开吴伯,唯恐避之不及。
“吴伯,您就在这守着门,要是外面有任何动静,一定先告诉我,千万别惊扰祖父和父亲!”
吕台朝吕雉微微颔首示敬,便扶着那位一直低头不语的年轻男子朝东院方向走去。
吕雉到底不放心,便追上前轻轻扶住那醉酒男子的左臂,好帮吕台分担一些重量。谁知她的手才一触到那男子的胳臂,也并未使力,对方便猛地缩紧皮肉,向被锐器刺痛了一般。
吕雉犹疑地看向吕台,吕台全不知情,专心地走路。
进入屋内,吕雉点亮灯火,转回头看到吕台正将那男子慢慢放卧在自己的塌上。那男子长得又黑又瘦,双眼紧闭,额上有汗渍,双唇发白,并无半点醉酒之相。
吕雉心中疑虑更深,她走近一步,想看得更清楚。吕台迅速站到她面前,挡住她进一步探究的视线。
吕雉虽是长辈,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现又处于深夜,不方便过多干涉吕台与陌生男子之事。
她略显尴尬地撇过头:“我去喊吴嬷嬷来照顾他。”
吕台断然否决:“吴嬷嬷早已睡下,这里有我就行,不用劳烦他人。”
这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吕雉忽然觉得吕台有些陌生,他比记忆中对自己要疏远许多。
吕雉自觉地退出房间,身后两扇木门“啪”地关上,眼前的地面又暗了下来,陷入愈来愈沉的夜幕中。
回到自己的房中,就着面盆里的水净手时,吕雉发现右手上居然有半黏半干的殷红血迹。
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生出,向周身蔓延开来,夜正深,她却毫无睡意。那张又黑又瘦的脸在脑海徘徊,她隐约觉得有些面熟,但就是记不起来。
直到第二日午间用餐,吕台当着全家人的面,介绍他的这位新朋友。
“韩信,淮阴人,年十八。”
惊雷炸春醒,吕雉手里的一双箸悄然掉落在地。
她茫然张着嘴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人。这才发现,在他的眉宇之间,隐然有前世三军统帅的威凛之风。
“我观韩公子面相不凡,将来必定富贵。敢问公子祖上以何为业,家中双亲可还安好?”吕太公素来热忱心善,又喜好给人相面,见了韩信,忍不住便要给他相一相。
韩信一身破旧的粗布短衣,在满目锦衣绸缎的吕家子弟中显得格外扎眼。他有些局促不安,神情更是卑微,见吕太公问话,忙离席躬身作答。
“韩某乃一介平民,家中世代业农,父母双亲皆早逝,如今一人孤身在外漂泊,温饱且成问题。幸遇府上少公子相助,才得以苟全。何敢奢望富贵二字!”
吕雉偷眼看他,见他面黄肌瘦,黑皮包着骨头,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不由想起前世里有关他“乞食漂母”、甘忍“胯~下~之辱”的故事。不知怎的,心里不仅没有半分同情,反倒生出几分不屑。
“我听说淮阴城里有个同样姓韩的少年,成日里腰悬一把高大的佩剑,捧着一本兵书从城东晃到城西,空有一副健全的皮囊却四体不勤,最后居然沦落到乞食漂母的境地。不知足下与这位韩公子可有何亲属关系?”
她这话说得唐突,表面上却还只装出随意闲谈的样子。
“乞食漂母”四个字,她尤其说得响亮。落在吕家众人的耳里,却显得那么的惊兀。一屋子的人全都疑惑地盯着韩信,眼见他顷刻间窘迫无比,心里都明白了几分。吕雉也不急,只摆出看戏似的神情,静静欣赏韩信无地自容的面色变化。
上一世她就对韩信毫无好感,他不就打了几场惊天动地的胜仗么?就厚颜无耻地找刘邦要齐王之位。后来刘邦当皇上,他也是傲慢的很,从来没把她这个皇后,甚至是刘盈这个太子,放在眼里过。所以,当后来刘邦产生灭除韩信的隐秘心思时,她便联合萧何在不见天日的小小钟室杀了他。
为了稳固刘盈的皇位,为了皇家的权威,她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再重来一次,她照样会这么做,绝不犹豫!
韩信,你以为你卖惨就能得到同情?你以为你是未来的战神,我就会拉拢讨好你?
无论你是谁,因何而来,我吕雉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