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给哑巴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但是哑巴听完却不甚在意,“这有意义吗?”
他麻木地望着天空,在天桥顶的遮挡下,它变得逼仄无比。
“这社会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你做这些事还有意义吗?你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少年沉默地注视哑巴一会,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无法说服自己什么都不做。”
哑巴怔了一会,麻木地缩回瓦楞板,又睡过去了。
夜晚,天桥底的流浪们聚在一起,大家分吃自己找到的食物。
不远处的火堆里燃烧着艾草,缥缈的烟雾驱散着虫蝇。
少年与流浪者们融洽地打成一片,毫不嫌弃他们吃过的食物,还取出一瓶酒来与大家分享。
哑巴也被分到了一杯。
在少年将酒递给他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在夏热的侵扰下,其他的流浪者逐渐睡去。
唯独还留下少年与哑巴,沉默地饮酒。
哑巴渐渐醉了,他又开始说起那个讲过上百遍的,关于一个落魄男人的人生故事。
少年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哑巴已经对这个故事无比熟悉了,夜未央,他便将故事讲完。
在短暂的缄默后,少年也讲起了故事。
他讲的不是一个人的故事,而是几十上百个人的故事。
那些人当中,有个姑娘被上司侵犯了,治安员不管而且暗嘲那姑娘,于是那姑娘跳楼自尽了。
还有年迈的老人,被骗去了养老金,治安员嫌调查麻烦便一直拖着不管。老人去找他们理论,摔折了腿骨。
还有……
一个一个故事被少年讲述着,他的记性真好,在讲述中从来没有迟疑和遗忘。
仿佛那些事都是他亲身经历一般。
少年越讲,眼神中的光便越盛,哑巴在其中看到了愤怒,还有感同身受的悲伤。
哑巴为此怔怔出神,他意识到,那就是他想在那些记者作家眼中看到的东西。
少年讲完故事,看向哑巴问道:“你甘心了吗?”
甘心?还有什么甘不甘心的吗?反正我的人生都已经被毁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哑巴捧着酒杯,麻木地想道。
少年见他不言语,又问道:“或者说,你忍心了吗?”
忍心?哑巴茫然地看向少年。
后者接着说:“你忍心就这样,继续让这一切糟下去吗?”
“你回家去看到的那个在院子中奔跑的小孩,他一定让你想起曾经的自己吧?”
“那个孩子依旧活在这糟糕的社会中,还有千千万万的孩子活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
“他们也可能经历你所经历的悲剧。”少年的语气平和,但在哑巴听起来却像是质问,“你真的已经忍心了吗?”
“忍心对那个在十来岁时,双亲丧命孤立无援的小男孩,袖手旁观。”
少年问道:“你真的已经忍心了吗?”
哑巴被问得良久出神,麻木的眼神中,似有光亮在隐隐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