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练师抬起手来,扇了沈逾卿一耳光: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你这般慌张模样,真是丢尽了相国的脸!”
这记耳光又急又狠,沈逾卿嘴角当即见了血!
幼娘吓得当即跪了下去:“……小姐,右丞大人伤势……”
步练师面若冰霜,幼娘不敢讲下去,只能跪伏在地。步练师没管幼娘,冷冷地觑着沈逾卿:
“你可冷静了?”
沈逾卿无声点头。
“那就挺直胸膛,像个男人!”步练师厉声喝斥,又向门外喊道,“陈太守人呢?这会儿功夫,他爬也得爬过来了!”
亲兵回到:“太守……太守人并不在梧州……”
步练师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陈煜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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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
步练师耳中嗡嗡作响,一颗心狂跳起来:
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是啊,是啊,这说不通。
步练师突然想道:太和江就算改道,那也要经过虔州其他堤坝,怎么这会功夫,就冲到梧州城来了?
莫非虔州那些堤坝……压根就没拦它?
步练师心下一沉:
没意义了。
——虔州总水监投江自尽,此事已是死无对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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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罩顶,暴雨密织,一辆乌蓬马车,踏过湿烂泥土,快速驶离梧州城。
梧州太守陈煜先,蜷缩在马车之中,双眼出神地看着美妾怀中的襁褓婴儿。
——他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
是李家人逼死了虔州总水监。他们把虔州的大坝弄垮,此时改道的洪流已然逼近梧州城。
吴王周瑾不是天真幼稚的傻子。他之所以没有让梧州分洪,是因为周瑾心知肚明,这梧州近年来垦荒严重,地势早就一马平川,根本分不了多少洪,反而会凭空造出上万的难民来。
若是梧州城被淹,那么金陵城也就不远了。天下第一的“须弥矶”,难道还能阻止老天爷发怒?
但是有薄将山坐镇,梧州城很难被淹,利县大坝说不定真的能扛住……所以李家人推波助澜,让太和江支流直接冲击梧州,借这老天爷的手,给周瑾致命一刀。
陈煜先知道,这梧州城的乌苏湾,是扛不住这滔天巨浪的。
这是天海戚氏在与太乙李氏死斗。天海戚氏知道厉害,已经派出了戚家最精锐的水师;但是李氏借的可是向老天爷借刀,此时此刻李氏已经成功一半了。
戚氏死定了,周瑾死定了,梧州死定了!
陈煜先发起抖来。
——他之所以能知道内情,带着美妾和爱子逃脱,是因为他帮助了李氏:
在那乌苏湾的大坝上,开了一道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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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逾卿睁大了眼睛,怫然咆哮道:
“王/八/蛋——!!!”
只见火把簇拥之中,乌苏湾大坝之上,破开了脸盆大小的窟窿!水如银柱奔涌,石屑簌簌扑落,这洞口会越来越大,既而带垮整个大坝!
若是这乌苏湾大坝一垮,梧州城就是直面洪峰!此时再叫百姓撤离都来不及,全城的人都会死,一个也逃不掉!
步练师也是脸色惨白,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心里惶惶地想:
为什么要做绝呢?
——太乙李氏,到底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你们要和天海戚氏相斗,为什么要带上万条的无辜性命?你们李家是人,梧州百姓也是人,你们的良心,当真不会痛吗?!!
……是了。
这宦海,就是一方血海;沉着的,都是百姓尸骨。
“薇容。”
步练师恍惚地记起,步九峦当年的话:
“朝中人才济济,有谋臣,有能臣,有贤臣。他们无论善恶,无论清污,只要能让大朔前进,都是皇帝的好棋子。”
“——你要从大朔滚滚前进的车轮底,把那些无辜的百姓,救出来。”
“此事艰巨,逆天而行,稍有不慎,整个大/朔/官/僚都是你的敌人。这种臣子,姑且叫他,为‘疯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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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练师抬起头来,淡声下令:
“集合全城的民众。就说老天爷不忍,让步令公来救梧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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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出自吴均《与朱元思书》。
*2:“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出自苏洵《权书·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