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殿,院中摆了一排洛阳新进贡的牡丹,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皇后命人取来银剪,亲手修剪枝叶,一众婢女太监远远候着,只留十三公主李慕琼在旁侍候,方便母女二人说些体己话。
待今年立秋,十三娘就及笄了,比十二娘小了半岁,但两人性子上天差地别,十二娘仗着生母地位尊贵,外祖家从龙有功,恃宠而骄,有时就连十三娘这嫡出公主都要让她三分。
当今皇后膝下有两位皇子,分别是三皇子李琢和七皇子李瑞,三年前李琢封为晋王,去年李瑞封了怀王。
身为嫡长子,李琢自小就在皇帝跟前学习政务,他也未辜负皇帝期许,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可除了他,四皇子昌王李珀与其不分伯仲,昌王生母英贵妃是皇帝心头的白月光,伴驾出巡,恰遇刺客袭击,她护在皇帝身前,一箭穿心,死在皇帝怀中,临终前只求皇帝善待其子。
皇帝李弘煜尚是皇子时,被几位兄长压得不能喘息,毫无继位称帝之望,这才娶了五品定远将军之女王氏为王妃,王氏温柔贤惠,又不善妒,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无人不称赞,李弘煜对她甚是满意。
阴差阳错,李弘煜踩在兄长们的尸骨上,登上了帝位,封王氏为皇后,自那以后皇后一心都在儿子晋王李琢身上,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丢了后位,耽误儿子前程,她只盼晋王早日封为太子,她能荣耀母族。
年初,皇帝定下晋王妃,光禄大夫成子年的嫡孙女,成家同谢家一般,也是诗礼簪缨之族,桃李遍天下,有了这门亲事的加持,晋王就能在文官中站稳,她原打算给外甥择武将之女,哪承想挑来挑去,高不成低不就,她看得上的,人家瞧不上她娘家,以孩子尚小或已有婚约在身为由婉拒;能瞧上她娘家的,都是些根基尚浅的小门小户,于晋王毫无助益。
直至皇帝下旨,令辅国大将军谢池回京述职,她才想起还有驸马都尉这条路可走,十三娘自小就是个没主意的,指东不会往西,让她为自己哥哥失些清誉不足为过,谢池德才兼备,是个良配,待日后晋王称帝,定然也会善待妹妹妹夫,是个两全其美的打算。
“十三娘,阿娘没投生在世家大族,也有自己的难处,你阿爹非先皇后所出,嫡庶在他看来并不重要,你哥哥三郎和昌王在朝堂上不分轩轾,阿娘不得不兵行险招,你可怨阿娘?”
“儿不怨。”
许是十三娘答得不假思索,令皇后生出些许愧疚,解释道:“夜宴上不止阿娘动了手,还有旁人,阿娘原只打算令谢家郎君失些分寸,绝不会伤害我儿半分。”
皇后此话不假,她给谢池下的药量,会导致冲动,但尚可抑制,十三娘还未及笄,哪里能承受得了如此欢爱。料想是那平日行事乖张的谢贵妃也动了心思,她倒是对亲生女儿下得狠手。
“阿娘的意思是九娘之事另有蹊跷?”李慕琼不解,她在闲厩待了一夜,逗弄鹞子被啄了手也不难过,没碰着谢池心下只觉得开心,阿娘让她做的事情她不能拒绝,但也不期望。
第二日得知事情阴差阳错落在九娘身上,十三娘方才彻底松了口气,谢池相貌再俊美,一想到他这些年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她就害怕,谢池不过弱冠之年就能有如此杀伐决断之风,岂能任人摆布?阿娘和哥哥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
“事情复杂,你不清楚也好,不过,此事仍有转机。”皇后话音一顿,手中银剪挑起一支半开的花苞:“九娘能活到成亲那日才行。”
只听啪嗒一声,被剪掉的花苞掉在泥地里,摔得花瓣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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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谢池即将返回西南大营的消息已经传开,这几日闻春斋终于冷清下来,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只因若真得边境平稳谢池才能返京,没个三五年,绝不可能,到时九公主就真成待年的老姑娘了。
“还没举案齐眉,九公主就如此关心谢将军了。”鱼书立在屏风旁,侍候李无眠做针线活,待五月初五端午节后,谢池就要走了,她感激他,不知如何表达,金银珠宝他定然瞧不上眼,那样的家世什么东西没见过,她针线活可勉强入眼,不如做些小玩意儿,聊表寸心。
一件是端午时戴在手腕上由五色丝线结成的长命缕,另一件正是她手头正在做的护臂,多亏了近日来贺喜的各宫娘娘们,她才知晓谢池最善射箭,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曾在秋季围猎中拔得头筹。
李无眠想象谢池一身猎装骑在高大的黑色胡马上,举起手中强弓,搭箭、扣弦、开弓、瞄准、脱弦……一气呵成,猎物应声倒地。难怪他左手手掌关节处的茧子较厚,想来应是持弓的缘故。
不知怎么又想到这双手如何有力令人难以挣脱……李无眠顿时红了脸。
“公主热吗?还未到五月,屋内也不闷啊,莫不是生病了?”鱼书见不知怎地李无眠脸色通红,就要伸手去探她额头,却不想被她躲过:“要不要让四平取些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