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殷夜没有等来他的靠近,终于再度开了口,自己走过去,“你病好了吗?”
她伸手摸他的脸,心道瘦了,却不想在触碰到的一刻被避过。
“陛下,请自重!”前生事,谢清平总不愿去回首,然一回首便似此番根本止不住。
他在殷夜的呼唤声中回神,倒也庆幸方才回忆得久些,如此错过了近身扶她的时间,否则他真抵不住那副娇憨又蛮横的模样。
殷夜的手顿在虚空,她被他吐出的话震得有些心慌。
他说要她“自重”,便是说她“不自重”。
殷夜望着那只手,她想自己这番“不自重”是因为随意抚摸他的脸,还是四月前招三人同侍碍了他的眼。
她这样想,便这样问。
话脱口的时候,她笑得很好,眼泪也藏得很好。
过往,她再怎么吵,再怎么闹,他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无奈,都没有用这样重的字眼说过她。
“都有!”他回。
殷夜扇翼般的睫毛扑朔了两下,咬着唇口晃了晃。
她垂着眼睑,吸了好几口气,调整了气息重新开口,“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那便好。如此臣也安心。”
“舅父!”她像受惊的小兽,缓缓抬起头来,“你,不要这样说我。”
她拼命咬着唇瓣,已经开始哭出来,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以往,她不是这样哭的。
他用了那么多年给她养出的骄傲肆意,养出的恣情妄为,在他一句“不自重”里全部被击碎。
“是臣妄言。”他恭谨道,“只是因为臣要议亲了,如此与您与臣都好。”
“议……”殷夜问了一半,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那个字,只道,“是谁?”
屋中有片刻的沉默,谢清平才要开口,门外便有人请命,两人齐齐回望。
“陛下,您醒了,可需要臣伺候?”是佘霜壬。
同是青衫郎君,与谢清平的沉静温雅、风华内敛不同,才过弱冠的佘御侯玉姿张扬,眉眼昳丽,一身苏合香缓缓弥散开来。
他摇着一柄折扇,随带一行侍者,捧着女帝的衣袍簪冠,盈盈笑道,“还是臣来伺候陛下吧。丞相且去前头看看,似有贵客来访,已候您多时!”
“如此,臣告退。”
殷夜没再应声,只垂眸看着自己一身伤痕,觉得荒唐又无趣。
从后堂整衣肃容出来,江怀茂亦随上,她道,“去唤司香,让她随朕回宫吧。”
水榭中,谢清平自是前来送驾。
殷夜扶着余霜壬的手,在马车前停下,“舅父还未告诉朕,您要与何人议亲?”
谢清平身边站着裴庄若,她是来探病的。
“是裴七姑娘吗?”殷夜又问。
问时,她想起昨日与佘霜壬的闲话,这两人原是有婚约的。
面前人不应声。
殷夜上了马车,端坐于正中,居高临下道,“裴氏,你喜欢朕的舅父吗?若喜欢,朕替你作主。若无心,他要议亲了,你这般到访怕是不太合适。”
裴七姑娘双颊绯红,又惊又羞。
“舅父,是她吗?”殷夜执拗道。
谢清平再未对上过殷夜双眸,只含笑望过身侧的人,“臣是有此心,只是婚姻大事,不敢轻易冒犯。自有高堂议过,媒妁执礼。”
“天地君亲师,君尤在亲之前。”殷夜亦笑,“今日,朕便作主了,为二位赐婚。”
天地都安静,任谁也没法反应过来,这瞬间发生的事。
唯有殷夜的声音再度响起,“机不可失,如此恩典,二位还不谢恩吗?”
“臣女——”
“臣——”
“谢陛下隆恩!”
车中女帝挥手撩帐,满目自嘲终化为端庄威严的迫人神韵,再不看地上凡尘,直入宫阙而去。
*
自殷夜赐婚的圣旨下来,便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莫说朝野震惊,便是郢都高门间都忍不住往来私语。
有说丞相多年不成家,以为全身心交付国事,不想还有这日。
有说谢裴两家好事多磨,如今开花结果有望,自是美事一桩。
而更多家族则打起了同一桩念头,既然丞相并非女色不近,能大门中开迎娶正妻,自然也可侧门展开纳入姬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