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似乎误会了温凛月。温家惨案,她的确无法释怀,对皇帝恨之入骨。但她从未生过谋逆的心思。她很清楚在皇权面前,她不过就是蝼蚁。蚍蜉撼大树,纯属痴心妄想。她不可能这么傻。
温凛月攥紧手中的绢帕,“王爷,我爹被禁军带走那日,在紧要关头,他叮嘱过我倘若他这次出不来了,就让我来找您,您定会护我周全的,他让我不要报仇,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报仇。我爹早早就猜到了这一切,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保全自己。”
“所以王爷,不管再痛,再煎熬,我都不会报仇的。您救我出掖幽庭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应该惜命的。”
季书闲看着眼前清秀可人少女,无声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最好。”
***
三日后归宁。
上京城下着小雨,城门楼台仿佛涂了一层水墨青黛,朦胧迷离。
如今温家都没人了,而庐陵温氏也只是借了人家一个名头,自然就不存在归宁一说了。温凛月照旧在王府里,该干嘛干嘛。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高公公居然带着陛下的一大堆赏赐来了府里。
宝珠如意,绸缎皮毛,果品生鲜,应有尽有。小太监们一箱一箱往府里抬,将厅子全堆满了。
高公公举着拂尘,笑容满面,“陛下说庐陵远在江南,山高水远的。裕王妃又远嫁上京,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归宁之日怕王妃惦念家乡,便差老奴给王妃送来了一些江南的小食,解解王妃的乡愁。”
温凛月:“……”
温凛月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接蒙了。
这位陛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宫外的百姓不知她的身世,只当裕王妃是庐陵温氏之女。可陛下却是清楚的。她又不是真的江南人,她生在上京城,长在上京城,哪儿来的乡愁?
还解解她的乡愁,逗她玩呢!
不过天子的心思你别猜,谢恩就对了。
温凛月从善如流道:“谢陛下赏赐!”
午后天色昏沉,屋檐四角燃着角灯。她人在微光里立着,眼珠子却滴溜溜打转,时不时就盯着一旁这一只只漆红的大箱子瞧两眼。
碍于高公公在场,眼神不敢明目张胆,还算收敛。
季书闲一直叮嘱她谨言慎行,在外人面前,眼中的情绪都不该轻易外露。
可心中却多有计较,越想越觉得陛下此举无异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对比温凛月的困惑,季书闲倒是淡定多了,他负手立在一旁,从始至终连眉毛都未曾皱一下。
待高公公一行人离开后,季书闲勾了把椅子坐下,转头给自己斟了杯热茶。
他端在手里,零星几朵金桂在清透的茶水里浮浮沉沉,金灿灿一片。
细细品一口,口齿间茶香四袭。
这般气定神闲,似乎这一切和他全无干系,他只是局外人。
温凛月当然做不到像他这般从容自如,她心中满团疑惑,只想搞清楚状况。
她迫不及待追着他问:“王爷,陛下的这些赏赐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说什么给她解乡愁,这么牵强的理由鬼才信呢!
“陛下这是在向本王示好呢!”季书闲转了转手中的茶盏,微微压下嘴角,勾出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
这笑三分淡漠,三分无情,还有四分讽刺。
温凛月不暇思索地说:“因为收走了王爷您的兵权?”
“既然是收走了的东西,陛下还会上心么?”季书闲眸光深沉,暗潮涌动,眼波流转中又流露出一股冷冽。
自然不会。兵权早已是陛下囊中之物,季书闲如今只是这上京城的闲散王爷一枚,且在他的监控之下,掀不起大浪。陛下又何必再回头向季书闲示好。
何况在收缴季书闲兵权一事上,陛下该做的表面功夫早已做全了,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发不出任何异议。如今更犯不着再做这些浮于虚表的事了。
即使要安抚季书闲,也没必要打着裕王妃的幌子。
“那是因为什么?”一时间,温凛月犯了难。
见小妮子皱着小脸,眉毛拧作一团,季书闲觉得可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阿月最近没听到什么消息么?”
消息?
最近上京城有什么大见闻么?
除了裕王爷大婚,还有什么轰动的大事件?
温凛月眼珠子一转,立刻反应过来了,脱口而出:“两个月后大梁使团要访问咱们大靖,陛下想让王爷来接待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