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月(011)
“王爷,您有喜欢的人吗?”
少女软糯的话音倏然落下,屋子里突然陷入一种沉寂,季书闲本能地怔神片刻。
他完全没想到温凛月会问他这么一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她是第一个。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考虑过。
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不太明白小妮子所谓的“喜欢的人”的定义。究竟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还是亲人好友之间的情谊。
年轻清俊的男子掀起眼帘,安静地注视近在咫尺的少女,音色低缓,“何为喜欢的人?”
温凛月脱口而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那种。”
“没有。”季书闲回答地尤为干脆利落,“本王没有任何倾慕的女子。”
温凛月说:“我也没有喜欢的人。”
这样看来他们成亲也不算太冤。倘若季书闲有喜欢的人,为了救她而放弃心仪女子,那她可真就罪过了。
“阿月斗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恩准。”谈话逐渐深入,温凛月自在从容了许多,也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季书闲只觉得好笑,丫头片子居然跟他提不情之请。
不过面上还是非常配合地说了一句:“你说。”
她松开手中的绢帕,轻柔明快的嗓音徐徐而至,“这桩婚事非你我所愿,倘若日后王爷有了喜欢的女子一定要告知于我,咱们上奏陛下,和离即可。我定会成人之美,绝对不会霸占着裕王妃的位置不放的。反之,如果我遇见心仪之人,还望王爷能放我去追寻我的幸福。”
他们被迫成婚,温凛月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季书闲娶她,本就是为了留住温家血脉,替已故挚友照料她。倘若他日她遇见了中意之人,那人又恰好能够全心全意疼惜她,护她周全。他只会祝福她,以长辈的身份亲手将她交到对方手上,怎么可能还会不放她走。
至于他自己,他一贯对男女之事淡薄,不近女色。过去镇守北境,一心扑在军务上,无暇他顾。也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女子。未来会不会有喜欢的女子他不得而知。但如果温凛月有了好的归宿,他必然愿意成全她。
于是裕王爷很爽快就答应了。
他不知道的是,后来的某一日他会悔不当初,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现在的自己。
“王爷,您的额头还疼吗?”盯着季书闲的前额,温凛月面露关切。
刚刚拜堂,两人的脑袋不小心碰到一起。温凛月的额头被撞得隐隐生疼。就是不知道季书闲疼不疼。
小妮子不说,季书闲都忘记这茬了。如今她提起,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抬手去摸额头,确实起了一个小包。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行军打仗多年,多重的伤都受过,这么磕碰一下,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温声道:“本王不疼。”
王爷说不疼那自然就是不疼的。温凛月刚还一直担心来着。眼下说开了,她也就放心了。
季书闲问:“饿了吗?”
“饿了。”她实诚点头。
“去换身衣裳,本王带你去吃好吃的。”
“咱们要出门啊?”
“不然呢?”
温凛月:“……”
洞房花烛夜,新郎新娘溜出门觅食怕是不妥吧?
季书闲催促:“赶紧的,别磨蹭,不然你今晚就得饿肚子了。”
温凛月一整天没吃东西,刚刚那半碟子桂花糕完全不顶饿。眼下肚子里还是干瘪得厉害。要她饿一夜肚子,她可做不到。
她兴奋道:“王爷等我,我这就去换衣服!”
——
温凛月的衣裳都在繁芜院。她悄悄溜回去,在不惊动下人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件烟青色对襟锦袄。
正月里寒气重,尤其是夜间。她怕冷,又披了件织锦皮毛斗篷。
头上繁重的头饰压得她脑袋疼。她把能摘的都摘了,插.上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那根青叶玉簪子。
房门一开,见季书闲已经在门外等她了。
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似的,他也换了件靛青色的锦袍,衣身上绣着清雅素净的竹纹,身长如玉。腰间的玉佩在灯影下莹莹发着光。
手里提一盏灯笼,火光微弱,一闪又一闪。
烛火照亮少女的脸,他露出笑意,“这样看着顺眼多了,你顶着那么多头饰在本王眼前晃来晃去,看得本王头疼。”
温凛月:“……”
洞房花烛夜出门觅食,不好惊动下人。两人从后门偷偷溜出王府。
温凛月觉得依到季书闲的王爷身份,他们出门觅食,怎么着也得蘩月楼这种规格的大酒楼。
没想到这人却带她去了白洛巷。
比不了朱雀大街的繁华热闹,白洛巷只是一条毫不起眼的长街。这一带住着许多平头老百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大靖民风开放,朝廷非但不打压商户,反而鼓励百姓经商。因而在大靖,商人的地位并不低下。
白洛巷一整条街开着各色小商铺,一些农户自家产的瓜果蔬菜吃不完也爱挑到街上来卖。
朝廷虽不限制百姓经商,但设有宵禁。亥时以后街上便不准再摆摊。在亥时之前,商户们便会收拾好摊子家去。
眼下戌时刚到,还未到宵禁时间。这个点白洛巷依然热闹。粥铺、包子铺、烧饼铺、面摊林立,一出出别样的人间烟火。
男男女女从街上穿过,脸上表情各异。
两人沿着长街慢慢走。
“王爷,我们吃什么呀?”温凛月头一次来白洛巷,对这条街上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
季书闲扭头看她,“阿月想吃什么?”
“王爷吃什么我便吃什么。”她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能填饱肚子就成。季书闲带她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
他抬了抬下巴,“那便跟本王走吧。”
街上喧闹,大人熙熙攘攘,孩童也成群结伴聚在街边玩耍。这些孩童都出自白洛巷,好多是这街上商户的孩子。
这些孩子追逐打闹。跑着从温凛月身侧闯过,其中一个男孩重重地挨了她一下。她脚下不稳,险些栽倒。下意识就伸手去抓季书闲腰间的玉佩。
猛地用力,竟将他的玉佩扯落。她拎着王爷的玉佩顿时傻眼了。
温凛月:“……”
“当心!”季书闲并未察觉到温凛月已经扯掉了他的玉佩,眼见她要摔倒,他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腰,将人往怀里带,转了个身,紧紧护住她。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檀香,还混着一股清冽的酒香,被夜风送进鼻尖,干净清爽。
她一时间忘记了手中的玉佩,贪婪地吸两口,话没过脑子便冒了出来,“王爷,您身上好香啊!比女孩子用的香粉还香!”
季书闲:“……”
季书闲被说得尴尬,没好气道:“哪里香了,本王是男人,又不用香粉。”
他平素最多在卧房里燃些熏香,久而久之被褥、衣料都会染上一些清香。那也只是熏香的味道,如何能和女孩子甜腻的香粉相提并论。
两人离得近,反倒是少女身上的馨香更为明显,直逼鼻尖。
将人扶正,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同温凛月拉开距离。
他板起脸,“好好看路。”
温凛月瘪瘪嘴,“哦。”
低头一看,后知后觉地发现季书闲的玉佩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这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质地晶莹剔透,玉佩上雕刻了一簇竹枝,深红色的穗子落于掌心,仔细看竟发现穗子掉了颜色。
竹子有竹报平安,节节高升之意。
这块玉佩温凛月不算陌生,她见过好多次了。季书闲贴身佩戴了许多年。想来应该是某个亲人所赠,是旧物。
她朝季书闲松开掌心,很不好意思,“王爷,刚不小心把您的玉佩给扯下来了。”
季书闲:“……”
少女手掌小巧,指节纤长,手上的皮肤白皙,竟将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了,都没在意那玉佩。
御赐的冻疮膏果然奏效,她手上的冻疮已然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