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来到床前,从枕头下拿出一面圆镜照了照,不由心里一紧,她连忙关上房门,从床下拿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的瓶瓶罐罐,往脸上涂抹着。待方子恒打水回来时,燕南已经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方子恒看向燕南的眼神满是疑惑,心中怀疑方才是不是他眼花了。
“看什么?”燕南微微皱眉,心里懊恼自己居然在这小子面前露了本相。
反正连忙收回目光,垂下头,躬身说道:“没、没什么,百户恕罪,标下知错。”
看着他一副紧张的模样,燕南不禁觉得一阵好笑,自己居然跟一个孩子置气,真是有出息。
“坐吧。”
“是。”方子恒抬头看了燕南一眼,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为了缓和方子恒紧张的情绪,燕南随口问道:“你是哪儿人,家里作何营生,为何会从军?”
“回百户,标下是聊城人,家父是行商,因为贩卖私盐被抓,我……标下被牵累,发配到这里充军。”方子恒越说声音越小,头垂得越低。
其实这些燕南在接收他的时候便已知晓,之所以会问,也是想打开他的心结。
“你家里还有何人?”贩卖私盐是重罪,方子恒的父亲大抵是没了。
“父亲被判了秋后问斩,母亲重病去世,我只剩下一个妹妹,也不知现在在何处。”说着说着,方子恒红了眼眶。
燕南明白他的心情,道:“你比我强,至少还有亲人在世。”
方子恒抬头看向燕南,怔忪了一瞬,道:“百户,您家里……?”
“我自小便是孤儿,从军之前以乞讨为生。”燕南对外一直这般解释。
想想自己之前的生活,再对比燕南的经历,方子恒心里的负面情绪缓和了些许。
见方子恒沉默下来,燕南接着说道:“若还想见到妹妹,便尽快适应军中生活,努力活下去,建功立业,有了权势,才能有做其他事的资本。”
方子恒看看自己磨出水泡的手,怀疑地问道:“我……能行吗?”
“我刚来军中时,与你一样大。”
看着燕南眼睛,方子恒似乎有了勇气,躬身说道:“多谢百户!”
“去休息吧,明日说不准还要上战场。”
“是,标下遵命。”
看着方子恒离开,燕南起身去关门,将门窗锁好,她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脱掉身上厚重的护甲,以及染上不知何人鲜血的外衣,雪白的中衣下,是一副发育成熟的女子身体。胸前和腰间被雪白的棉布缠了一层又一层,初时异常难受,直勒得燕南喘不过气来,可为了隐瞒身份,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去习惯。即便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内,燕南也没有将束胸和腰带解下来的打算,就是这样的小心谨慎,才能让她在军中三年,也无人察觉她其实是名女子。
吹熄桌上的烛火,燕南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床,她必须快点入睡,以确保明日若有战事,她能有一个饱满的状态去应对。她不想死,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
第二日清早,燕南照常起身,洗漱后便到校场集合,经过一夜的焚烧,那些尸体应该已经焚烧殆尽,是时候将骨灰收回来了。
燕南点了二十个老兵,带齐东西便来到城墙上,正巧碰到巡视的沈堂。
燕南躬身行礼,道:“标下见过大人。”
沈堂顿住脚步,温声说道:“燕百户可是去迎弟兄们回营?”
“回大人,正是。”
沈堂点点头,道:“那便快去快回。”
“是,标下遵命。”
燕南带着人顺着绳索下了滑下城墙,快速跑去尸体焚烧地,虽然已经过去一夜,火却并未完全熄灭,灰烬堆积厚的地方,还会时不时地爆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燕南指挥着众人将骨灰聚拢,一些太大的骨头,或者没有烧尽的尸体就地掩埋,他们能带走的只有被烧成灰白色的骨灰。
燕南扬声说道:“动作要快,莫要耽搁时辰。”
“是!”众人都是老兵,做这些事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手脚利落,很快就将所有骨灰和尸骨收拾干净。
燕南随即下令:“撤!”
众人将手里的骨灰坛用包袱裹好,背在身上,随即随着燕南快速撤离。
很快,众人便来到城墙底下。燕南吹响哨子,城墙上便放下绳索,因为是白日,城墙上的人很轻易便能认出来人,所以并未确认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