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在一旁的安公公趁着容隐还没进到里面,赶紧打开了寝殿的后窗,这才让阿千和阿万顺利逃走了。
容隐进到寝殿时,感受到了后窗吹拂过来的微凉气流。
他抬眸望去,后窗却是关着的,而少女床榻下的脚踏处,却明显有两处压痕。
安公公一人守夜,还能把脚踏的两端都弄乱不成?
安公公被容隐的视线吓得心都提了起来,指挥宫人做事时举止都有些慌乱。
容隐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他一双清冷如霜的眸子淡淡扫过紧张的安公公,问了句:“安公公,昨夜可有人进来过?”
安公公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一整晚都守在外殿,没人进来过……”
守在外殿会把脚踏弄乱?
那看来是有人来过了,而且……还是两个人。
容隐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若是平时,他必然要追究一番,可今日情况特殊,陛下病体未愈,自己还是先帮着对方应对苍国使团再说其他的吧。
安公公见容隐没再追问什么,还以为是自己放阿千阿万进来的事瞒过去了,便长舒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
梳妆好的慕晚烟扶着容隐的手,踏出了寝宫。
而此时,已经在金銮大殿上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终于听到了太监的高唱皇上驾到的声音。
一袭明黄色长裙曳地,玉带束腰,头戴冕旒的慕晚烟一步步走上高座上的龙椅时,满朝文武都跪了下去。
在满朝的男子面前,她虽身形单薄,纤弱如柳,脊背却格外的挺拔,脚步亦十分沉稳。
随着她裙摆的晃动,她额前旒上的白玉串珠也晃动过冷清的弧度。
她今日只简单上了妆,因为还病着,脸色和唇色都有些苍白,一双泼墨点星般的眸子却熠熠动人,满是坚韧。
当她挥袖坐在龙椅上时,整个大殿上响起了洪亮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晚烟听到这句话,心绪格外复杂,她抬手,向来娇软的声音这次多了几分严肃,“众爱卿平身!”
今日,百官都到了,甚至包括卧病在床的晏长霄也强撑着到了殿上。
慕晚烟深吸了口气,道:“请苍国使团。”
很快,以苍溟为首的苍国使团阴沉着脸上了殿。
而殿上的文武百官里早有迂腐老臣不满慕晚烟这个女帝,借着此次苍国使团的事,更是明里暗里给她施压。
一旁的静王并没有开口,而是暗自得看着两方人口舌之争,眼底尽是得意。
苍国使团见慕晚烟沉默不语,只当对方怕得成了缩头乌龟,愈发咄咄逼人——
“这次我苍国君王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岂不是你慕国之责?”
“你们以为随便抓些人说是刺客就可以打发了我苍国吗?!简直是狂妄至极!”
“若说这慕国还是原先那位君王,我苍国可能还忌惮些,可你慕国如今竟可笑到让女子称帝,又有何能力与我苍国抗衡!”
“放肆!”
许言初打断了使团人员的狂妄之言,玉面冷凝,字字铿锵:“女子称帝又如何?我慕国君王还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议论的!”
“况且,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慕国居心不良,欲加害你苍国君王,又怎知不是你苍国出了异心之人为了夺得苍国君主之位所为?!”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静了一瞬,紧接着。一片哗然。
而苍溟面对许言初几乎明示的话语,长眉一挑,声音低沉道:“这位许尚书可真是牙尖嘴利,颠倒黑白啊……”
苍国使团内的人就算此刻真怀疑这一切是苍溟做的,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一致对外。
“慕国皇帝,你别想泼脏水以为这件事能轻易了结,若你慕国交不出让我苍国满意的答复,我苍国绝不会善罢甘休!”
慕晚烟虽然做好了会被苍国使团刁难的准备,但这棘手的事态还是超出她的预期。
她抬起眼睫,语气沉静:“朕没想泼脏水,此事确实有我慕国责任,你们若有什么要求,只要是朕能做到的,都会答应。”
闻言,苍国使团更加认定了慕晚烟是个好拿捏之人,不免得寸进尺起来。
“我们要的也不多,只需你慕国奉上十车珍宝黄金……”
“还有你慕国边境的十座城池!”
听到这话,慕晚烟死死抓住龙椅的把手,声音冰冷道:“不可能!”
“朕可以给你们珍宝黄金以作补偿,唯独我慕国的城池,你们休想拿走一座!”
慕晚烟觉得自己再无能,也不可能做出割地赔款的窝囊事!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指尖因为太过用力都泛起了一圈白。
苍国使团的人听到这话,冷笑一声,威胁道:“既如此,那就别怪我苍国铁骑踏破你慕国城池,杀光你慕国的子民了!”
慕晚烟气得眸子发红,她红唇张合,一字一句:“你们咄咄逼人,当真以为朕怕了你苍国吗?!”
“只要朕还在一天,便是死!都会护住我慕国的土地和子民!”
慕晚烟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朝堂上的百官都怔住了,这样的话,便是先帝,都从未说过……
脸色苍白的晏长霄看着上首眼神坚定的少女,脊背挺拔地跪了下去。
“臣……晏长霄!愿为陛下与慕国出战!至死不休!”
许言初也跪了下去,“臣……许言初!愿为陛下效力,身死不悔!”
陆陆续续的,所有的朝臣也都跪了下去——
“臣等愿为陛下效力!”
慕晚烟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真心的,但这一刻,她忽然有了种身为君王的责任感和震撼感。
苍国使团的人看到这一幕,还想讥讽几句,一直冷面寡言的苍溟却忽然抬起手阻止了他们。
他狭长双眸微眯,眼神幽深的打量着上首的少女。
自围场一别,已是几日未见。
对方的容貌依旧那么倾城绝艳,苍白清丽的面庞和坚毅的目光截然相反,却耀眼得要命。
明明看起来是娇艳脆弱的海棠,实际上,却是最坚韧不拔,风骨浩然的寒梅……
饶是已经动了心的苍溟都不得不感慨,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吸引人的女子呢?
“陛下息怒,方才不过是他们胡言乱语罢了,陛下病体未愈,要好好修养才是。”
“此事到此为止,陛下将刺客交由本殿明日一同带回苍国便可……”
“殿下!”
“殿下,万万不可!”
苍溟抬眸,冷厉可怖的眼神让使团内的人都噤了声。
慕晚烟看着苍溟好说话的样子,陷入了沉思。
直到下了朝,天色都暗下来的时候,她都没有猜透苍溟的想法。
她不知道的是,苍溟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不想再看使团里的人逼|迫她,不想再看她明明还病着,却不得不强撑的模样……
是夜。
苍溟站在窗边,把玩着少女遗失的步摇,脑海里浮现出对方白日时漂亮耀眼的模样。
阿哲进来时,余光捕捉到主上手中的步摇,眸色暗了暗。
“主上,您之前让属下去查的事,属下已经查清楚了。”
“据老太医说,这世间确有无法认清人脸的病症,此病名唤盲脸症,极其罕见,得此症者虽能看清人脸,却无法记住那人的音容面貌。”
闻言,苍溟把玩着步摇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一刻,他心里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他薄唇微勾,低沉的声线满是危险:“慕晚烟啊慕晚烟,你当这个女帝,当得还真是艰难啊……”
这厢,慕晚烟还不知道自己的脸盲症已经被苍溟知道了。
累了一天的她屏退了伺候的宫人,披散着长发,未着|寸|缕,正闭着眼在玉池里沐浴解乏。
池内水汽缭绕,将她那张精致的美人脸熏得微微发|红。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低|哑|暧|昧的男音,“陛下独自沐浴,不觉得太过冷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