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那场闹剧在大丫的鬼哭狼嚎中结束。
战容肃看见怀里的女郎已经恢复心跳呼吸,停止咳嗽后,便抱着人赶回了府上,以免外面人多口杂。
大娘把棉被拿了过来,给万宝妆捂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清她。
大丫一路小跑追上战容肃,都没来得及问这都是什么人,就跟着他们一同回府上了。
知道街上出现人贩子后,机灵的随从早就把战荣景抱上了马车,马车进不来这喧闹街道,还停留在一笑堂的院子里。
战荣景好奇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大丫,还有兄长怀里的女人。
这不是之前见过的姐姐吗?
因为是泡在冬日冰冷的湖水里,上岸后又不可避免地吹了冷风,还在轿子里的时候,万宝妆就接近于人事不省的意识状态。
等回到府上,不出意外地发起了高热。
万宝妆疲倦地躺在床上,意识模糊,浑身蜷缩抽搐。只觉得很冷很冷很冷,盖多少层被子都不能驱赶寒冷,砭骨的寒意从身体里面密密麻麻地爬起来,挨了一点点风就觉得骨子都在疼。
疼得难受,这是她来到这里生的第二场大病,只觉得烦躁,又十分挂念两个小孩,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睡得很不安稳。
昏昏沉沉烧了一夜,又被灌了不少汤药,浑身是汗。第二天清早她挣扎着醒了过来,目光模糊地看过去,含含糊糊地喊道:“丫头,妹妹。”
大丫走过来站在床边,没敢哭,也没敢太靠近:“阿姐,怎么了?”
万宝妆依稀记得落水的时候听见她在喊小宝,她头痛欲裂地问道:“弟弟呢,怎么没看见小宝?”
大丫顿了顿,说道:“房间里有病气,大夫不让小孩子靠近。”
万宝妆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你让我看看他。”
没一会儿,大丫带了个小孩站在门口处,走近说道:“阿姐,就不让小宝太靠近了,你还没好呢,看一眼就好了。”
万宝妆看了眼,那边有个穿青衣的小孩站在门口,终于放下心来,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两日昏昏沉沉的,短暂的清醒时间,都是被大丫叫起来喝药,再喝一碗参汤;或是有些尿意,想要挣扎着醒来去解个手。
这个时候便会有位纤细的女子前来,扶着软绵绵的她过去,又扶着她回到床上。万宝妆在一片迷糊中,只能看见对方深色的衣裳,回到床上又是昏睡过去。
真心怀念那些可以吃胶囊、中成药甚至是打针输液的日子。
这一睡就是一天两夜,直到第三日清晨,高热终于退了。
这日清晨,万宝妆终于清醒了过来。感觉身体好像有千斤重一般,这被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于是自己撑着身体斜靠在床边上,轻轻咳嗽了两声。
刚走进来的大丫听见声音,端着水盆愣住原地。
万宝妆抬眼望过去,看见自家妹妹要哭不哭的,傻傻地站在原地,她笑了笑,安抚地看着大丫:“是不是吓到了?咳咳......”
大丫眼睛里装得满满当当的泪水唰地一下落下,端着水盆就哭着往里面跑去,跑了两步才发现水都撒身上了,又把水盆粗鲁地往地上一放,自己跑到床边抱住阿姐,像乳燕投林一样,跪在床边抱着阿姐的腰。
大丫的行为吓到了旁边的侍女,那侍女一看,万小姐醒了,连忙把汤药放在一旁,走近来询问:“万小姐,你醒了,有什么需要吗?”
万宝妆的身体还很虚弱,身上没什么力气,她冲着那侍女摇了摇头,侍女见状先退了出去:“万小姐有什么需要随时唤奴婢。”
万宝妆低头看见丫头的耳朵上有个豁口,凑近了才看清楚丫头脸颊上都是擦伤。
她抬起手轻轻捧着大丫哭花了的小脸蛋,又转过来转过去仔仔细细瞧了个遍,脸上的伤都结痂了,但是耳朵上那个小小的豁口很是刺眼:“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大丫一动不敢动,任由阿姐还带着凉意的手指这里碰一碰,那里摸一摸。
直到万宝妆握住她包扎得像个球一样的手指,她的左手食指,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上都绑着夹板。
万宝妆又急又气:“你这是怎么弄的?”
她看了眼地上的水盆,又想起这丫头手都受伤了还去端水盆。
万宝妆鲜少体会这样急切、生气又心疼的心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怜惜地捧着小丫头的双手,皱着眉头问道:“还疼吗?和阿姐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
在大丫说话之前,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这两日都没有听见小宝的声音,昨天早上也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
“阿姐,阿姐,阿姐,你被推下水,我本来要去救你,可是这个时候有人来抢小宝,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抱住那贼人的腰了,我拼了命地拖着他,大声喊,让他放下弟弟,要旁边人帮忙,可是贼人把我踹开了。阿姐,小宝被抢走了,我没有去救你,我也没救得了小宝,阿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
果然如此,万宝妆听到小宝被拐走,居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怀里的大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要说不清,语序颠倒,既自责又愧疚,满心满腔的惶恐不安,这两日折磨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躲着阿姐,可是怎么能躲呢?
当初在人牙子那被阿姐救下,受恩于阿姐.当时阿姐有难,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救她,如果不是战大人,阿姐就要死了。
娘亲死前拜托自己照顾好小宝,可是自己带着小宝被卖到人牙那里,如今更是被坏人抢走,自己谁都没能救下,自己谁也救不了。
无能......
无助......
害怕......
“阿姐,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大丫仿佛断了气般的哭泣声,万宝妆伸手将人揽入怀里,轻轻地拍着丫头的背:“不用说对不起,没有关系的。”
可惜大丫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未受伤的手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万宝妆的衣袖,埋在那充满草药味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万宝妆无奈地笑了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