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没睡?”
竹君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晚上吃撑了,听到娘子起身的动静,就跟出来看看。娘子站在这儿不动,恐怕会着凉,不如去走动走动。”
王乐瑶点头,拢紧外裳。
夜晚的永安寺异常安静,僧人大多在房中做晚课或者早早睡了,而且僧众所住的禅院离她们很远。路上,风穿过长廊,好像有奇怪的回响,连投在墙上的树影也跟着狰狞起来。
竹君忍不住抱着手臂,低声说道:“娘子,我们还是别走得太远。”
王乐瑶的胆子也不大,何况这寺里的确阴森森的,不像佛家之地,便打算回去。
她们刚转过身,就看到墙的那一边有两团火移过来,竹君吓得差点叫出声,幸好被王乐瑶捂住了嘴巴。
王乐瑶拉着她躲到墙角,听到墙那边说:“山门口那么大的阵仗,谁来了?”
“不知道,大概又是哪个权贵来寻师叔祖治病,师父不让我们过问。倒是藏经阁那边一直没动静,晚上送过去的斋饭也没吃呢。”
“谢夫人和娘子住进去之后,就没出来过,不会出事了吧?要不要去看看?”
“都是女眷,你去像什么话。何况,谢家还有下人在呢。”
两个僧人说着话走远了,王乐瑶和竹君从暗处走出来。若是旁人倒也不必理会,但王谢两家的关系特殊,王乐瑶作为未过门的媳妇,理应过去看看。谢家门庭清贵,谢夫人又是有几分傲气的人,或许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不方便跟外人说。
藏经阁在北进的院子里,三层木制建筑,斗拱飞檐,被一片密林环绕。王乐瑶和竹君走在通往藏经阁的石道上,道旁的石灯发出微弱的光芒。脚下有些没有扫干净的枯枝败叶,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竹君原本是扶着王乐瑶,怕她摔跤,到了后面,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显然是害怕。
王乐瑶“嘶”了一声,竹君才意识到,连忙松了手劲。
“娘子,周围竟没有一个谢家的下人守着。这也太奇怪了。”
王乐瑶摆手,示意她别出声。
等终于靠近藏经阁,窗上映着暖黄的烛光。王乐瑶正要抬手敲门,听到里面一道重物移动的声音,下意识退到窗边。
然后传出谢鱼的声音:“母亲,书架后怎会有个暗道?”
“你父亲发现的,可以通到后山的佛塔。空道僧几年前就圆寂了,佛骨舍利被你父亲存放在佛塔之中。所以我才把下人都支远了,免得他们听见。”
“父亲为何要隐瞒空道僧圆寂的事呢?”
“为了永安寺吧。你看这寺庙虽然比不了都城里的那些大寺,但也养了不少僧众,为他们提供庇护之所。若世人知道空道僧不在了,恐怕永安寺也将不存。”
王乐瑶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空道僧已经过世了,惊讶万分。
里面谢鱼又说:“瑶姐姐下午还特地派人过来,说看我们带的下人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母亲这两年,对瑶姐姐实在太冷淡了。”
屋中安静了一瞬,谢夫人仿佛叹了口气,“阿鱼,实话跟你说,我对这门亲事,是不满意的。”
王乐瑶听到,心猛跳了一下。
谢鱼不解地问:“瑶姐姐跟三兄门当户对,相貌才情也是都城贵女里头挑的,母亲为何不满意?”
“你父亲在世时,多少权贵之女要嫁你三兄,包括废帝的公主。我和你父亲择四娘子,图的也是她娴静,没那么娇纵,将来跟三郎可以琴瑟和鸣。而且彼时,四娘子的父亲还是太子少傅,位高名重。后来你父亲出事,前朝又亡了,四娘子的父亲也变成一个白身。如今你三兄再娶她,一点好处都没有了。”
“可王世伯对瑶姐姐一直很好,将来也会帮衬三兄的。”
“傻阿鱼,你世伯也有自己的女儿。若将来二娘子的夫家也有所求,他是帮自己的女儿,还是隔房的侄女?”
谢鱼不说话了。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来说,这番话是有些残酷的。
王乐瑶静静地站在门外,晚风刺骨,整个人如坠冰窟。
父亲风光时,王氏族人都对她很客气。父亲退隐山林后,她便成了王家的透明人。不止她的族人,连谢夫人都嫌弃她没有丝毫价值,想解了婚约。
士族之间联姻,本来就是利字当先。
毕竟,凭谢羡的才貌,配个公主都是绰绰有余的。只要他想娶,都城里有权势的贵女没有不点头的。
竹君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去跟谢夫人理论一番。但王乐瑶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她悄悄离开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以后,竹君才气道:“娘子,您为何要忍着?您是王氏宗主房之女,又有如此才貌,还愁嫁吗?谢夫人凭什么轻视您!”
王乐瑶只笑了笑,“人之常情,以谢家如今的境况,娶我的确不能给他们雪中送炭。”
“娘子!您怎么还帮他们说话了?”
王乐瑶心知自己只把谢羡当作兄长。不过是听从家里的安排,老老实实地等着婚嫁。这是每个士族女子的命运,没办法反抗。原本她对出嫁后的日子,也有所想象。大体是夫妻相敬如宾,姑嫂和睦,家宅安宁,然后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听了谢夫人的话,心中的确有不甘。但婚姻大事,岂是她可以左右的。
“我们就当作没有来过。”王乐瑶继续往前走,对竹君说。
后面传来一声闷响,她转身,看见竹君不知怎么倒在了地上。还来不及出声,一道黑影出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整个人钳制于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