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旺和谢隙料到了会有人来，却没想到是尹扬一行人。

谢隙销毁得快，他们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却依旧打定主意不走了。

尹扬是清池尹家的旁系，旁的程度要比薛旺多得多，嚣张程度却比薛旺高了不止一个数量级。

清池尹家是定居在清池市的三大家族里的最后一个家族。

第一家族清池沈家低调神秘，高坐云端，从不下凡参与任何争斗，其他两家尹家和薛家倒是冲突不断。

尹家，八大家族里排名只比薛家高一名，相差无几，一山不容二虎，两家本身就已经很尴尬了，更何况好巧不巧，尹家和薛家的术数有所重叠。

薛家祖上是风水先生，尹家祖上是茅山道士，两家都会画符，都会捉鬼，只不过薛家更偏辅助更杂一些，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

尹家则是打斗和阵法。

所以体现在个人身上，也是尹家的稍微强一点。

清池市两大名声在外的少爷，薛渡和尹绍景，也是看好尹绍景的比看好薛渡的多。

薛旺是薛渡的亲堂弟，尹扬是尹绍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表弟。

在他那儿，四舍五入，他和薛旺是一个级别。

所以在学校里处处和薛旺对着干。

尹扬估计是听说这里有鬼怪，薛旺也这儿，才半找茬半截胡地带着人跑过来。

薛旺刚吃完早饭，就和尹扬较劲去盯着尹扬了，为了保护叶音，把叶音也拉走了，问谢隙跟跟着去，谢隙只摇摇头，薛旺虽然纳闷，但也没管他。

阳台上，谢隙眼神微微有异，从二楼望了下风，确定尹扬的人看不到，一个人从工作人员专用道去了监控室。

他昨天仔细观察了工作人员是怎么操作的，轻车熟路地复刻，很快调出了监控。

昨晚他房间里的监控。

艺术中心怕遭贼，哪里都有监控，休息室也不例外，毕竟如果不是突然出了女鬼这事，他绝对不会在这儿留宿。

这种地方搞办公室恋情显然不合适，随时有可能现场直播。

外面天已经黑了，谢隙微皱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尹扬的到来让本来就复杂的事情更复杂了，多了很多不确定因素，更何况他来的不是一个人，是几个人。

人数上，他们毫无优势。

倒不怕怕他们，只是他们捣起乱来，的确惹人厌烦。

今晚肯定比昨晚要危险，昨晚还能靠耍流氓渡过，今晚才是灾难。

薛旺，薛家人，尹扬，尹家人，每个对女鬼来说都是潜在的巨大危险。

他们自身实力或许不强，但都有一下子招来许多人的本事。

薛旺可以叫来薛渡，尹扬没准能叫来尹绍景。

而他，他事无巨细地了解她，知道她的弱点。

她没的选，再不动手随时会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而她……绝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监控在播放，谢隙不断加速，录像里，昨晚的他坐在书桌前翻着资料，没一会儿，拿着一张照片睡着了。

往后……再往后……

谢隙一边飞速跳着，一边盯着录像右下角的红色时间，下一秒，他手一停。

凌晨三点四十三分二十七秒的那刻，窗帘后出现了一只苍白小巧的脚。

脚尖的方向向着他。

三点四十三分。

女鬼走后不到半小时，就又折回来了。

三十二秒的那刻，那双脚已经瞬移来到了自己身后，女鬼骤然现出原形，这次她丝毫没有上次的挣扎犹豫，光速一般，手往自己的后颈插去。

手法之狠辣，叫人心惊。

电光石火间，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艺术照上，手顿住了，停在离他脖颈只有几毫米的地方。

这个视角，谢隙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神情若何。

她在自己身后短暂地立了几秒，似乎注意到了屋内并无任何抵御伤害她的措施，转着头颅，张望一二，眉头紧皱。

这一幕不像鬼，太像人了，即使换了一副截然相反的皮囊，也依然是那人的情态。

她果然也有人智。

女鬼的目光最后停在了桌上。

她一个闪身去了桌前，掀开一点他盖在桌上的衣服，看到了底下驱鬼符的一角，身子僵了僵，回头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眼里一会儿是浓郁至极的杀意，一会儿是老道难懂的东西，或许是权衡，或许是疑虑，或许是野心，或许是考量……等等等等。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消失不见。

之后就是装睡装得差点真睡了的自己迷迷糊糊爬起来，把薛旺的符又原封不动地贴回墙上。

谢隙盯着女鬼出现的那几幕看了许久，嘴角笑意渐浓，耐人寻味。

其实他知道了，他只是多此一举要确认一下。

章珂。

那个他权衡再三，最后还是败给个人非理性的喜欢，破例收进去的女人，果然不出所料，给了他个大“惊喜”。

果然还是得听脑子的，不能听直觉的。

她是最大的变数，她比宋诗琰可怕十倍。

……

到了晚上，谢隙端着外卖，吃惊地看着身侧吃饭像狗刨一样的薛旺。

薛旺扒拉完，嘴里还没咽下去，就把外卖盒掷进垃圾桶，恶狠狠道：“我不放心，怕他晚上搞事，去跟着他。”

谢隙皱眉：“跟踪？你行吗？别打起来了。”

薛旺哼笑：“我跟踪你的本事你见过了吧？”

“……”谢隙呛到了。

他就说之前在学校里，真的没走几步就能看见薛旺。

“薛——”

谢隙刚要喊他，人已经火急火燎地冲下去了。

谢隙也不想吃了，刚将外卖扔进垃圾桶，没过几分钟，口袋里手机忽然开始震动，谢隙掏出看了眼来电显示，立马接通。

电话里薛旺压低声音，声音又急又怒：“谢隙，幸亏我跟了！他们居然敢在楼下摆阵招鬼，想截胡强杀！”

谢隙眉头陡然一皱：“他那本事能强杀？”

薛旺说：“一般是不能，他就那点三脚猫功夫！可你那只鬼居然一晚上都没来攻击我们，要么是逃了不在这儿了，要么就是弱到不敢来，不然我那几张符虽然效果不错，但她居然一张都没能毁掉，这怎么可能？真太弱了……”

“那个……她不弱，我昨晚，见到她了，两次。”

“可惜我家就来了我一个——啊？你说你见到她了？！”

谢隙来不及解释，只问：“哪边？”

“西南角！”

谢隙：“你身上符带够了吗？”

薛旺：“我那主要是护身的！不能杀鬼！”

谢隙：“护身就够了！”

“谢隙我不跟你说了！我给我哥打个电话，尹扬那个阵法我看不懂，我问问怎么破——”

对面传来嘟嘟两声忙音。

谢隙从楼上冲到一楼展厅。

因为要摆阵，尹扬一行人将展厅内所有的灯都关了，窗帘也都拉上了，漏光的地方甚至还糊上了黑纸。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谢隙快步行进，往西南角去。

这里他了如指掌。

他才经过两三个小展厅，就看到了不远处地面上泛起的猩红的血光。

谢隙一看到地上那个阵，就皱了下眉头。

饲鬼阵，真是不怕死。

这是用人血布的阵，谁布阵捉鬼用谁的血，不然没用。

看这阵规矩又正确，肯定有师承，应该是尹扬布的。

他能看懂这鬼画符的玩意儿一开始是因为沈晏，沈晏老建筑师，画图天才，尹家所有阵法包括不传之秘沈晏都画给他看过。

这种阵，用自己的血在地面东、南、西、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八个方向按照特定的画法画血符咒，能够招来离布阵处最近的鬼怪。

对鬼怪来说是强制的，无法躲避，只要布了就一定会被招来。

用的血越多，来得越快。

招来后，血符咒会从地面飞起，将鬼怪锁在阵中央，之后就是常规的制服诛杀手段，譬如桃木剑、眉心贴符、枭首……具体要看哪门哪派。

饲鬼阵这种尹家独创的入门又效果显著的招鬼方式已经在旁系里用遍了，他们为赚外快替人看宅追鬼时，经常会这么干。

这阵对弱小的鬼怪非常之管用，毫无副作用，但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好，这种阵过于强大的代价是，如果招来超过自身能力承受范围的鬼怪，布阵者有性命之虞。

因为是用自己的血为诱饵，如果招来的鬼怪过强，阵制服不了，就会立即反噬自身，丧失大量鲜血作为鬼到来的补偿，直接被吸干都有可能。

饲鬼阵，重点在“饲”上，绵羊和狼都是因为有食物才来的，只是弱小的绵羊会被捉，强大的狼会连投喂者也一起吃掉。

降低这种风险的关键在于精准衡量鬼怪强度。

所以说尹扬是真的胆大，这阵他都不敢布。

更何况尹扬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鬼力，他布的饲鬼阵是最弱的那种，只能捉最弱的鬼，和尹绍景没法比。

谢隙边观察边无声靠近，近处有说话声，确定能听得清，谢隙停下脚步，侧身躲到展柜后。

“尹哥，我们摆这个真的好吗？不是说会搞不好会反噬？”那人的声音透着惧怕和心虚。

“怕什么？那是鬼怪很强的情况，但你看，百鬼录上半格都没有，也就比我平时捉的鬼强一点点，而且薛旺那半吊子，和那两个废柴在这儿呆了一整晚没死算了，居然连伤都没有，这鬼肯定弱的要死。”

“有道理，”那人松了口气，眼中透着浓浓的羡慕，笑道，“那她就是尹哥的囊中物了，我看了展览照片，真的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鬼，七个女人啊，啧啧，稀罕，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

尹扬笑了：“你还别说，我同学审美真不错，他的艺术品，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