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隙并没有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就算要去宋诗琰家里调查,也不可能半夜叨扰,眼下暂时没别的事可做,于是在谢隙的提议下,几乎一夜没睡的三人决定休息一会儿,等到天亮再行动。
叶音办公室里有单人沙发,谢隙的休息室里有双人大床,正好够三人睡,而且靠得极近,就在对门,出什么事都能立马赶到。
在此之前叶音提议过要不要晚上离开艺术中心,被谢隙制止了。
这个想法乍看安全了,其实反倒危险了。
原因有二,一是鬼怪可以离开艺术中心,视频里显示她会瞬移,所以只要她想找他们,他们在哪儿都一样。
二是万一鬼跟着他们离开艺术中心了,活动范围扩大了,他们就更难确定她的所在了。
现在只有艺术中心这一个地点。
要真出去了,杀他们还好,就怕沿途还对普通人下手。
不如把地点锁定在艺术中心。
所以在这过夜的决定看上去很蠢很危险,其实反倒是最好的法子。
就是可以预想的,今晚是极不太平的一夜。
毕竟女鬼对他们下手下得越快,对她来说越安全。
尤其是谢隙和叶音,知道的太多了。
薛旺虽然不学无术,也不是家族重点关照对象,但总归是风水世家薛家的人,出门前身上总要装一些驱鬼镇鬼用的符咒,这也是他敢留在这儿的底气所在。
薛旺将随身带的符咒贴在了两个房间各处。
薛旺和谢隙睡谢隙的房间,所以在叶音的房间贴得尤其多。
叶音看着自己房间墙上的黄符,想着马上要一个人在可能有鬼的地方睡,心下依然惴惴:“它效果怎么样?”
薛旺道:“放心,她才一格偏左,这符对付她绰绰有余。”
谢隙道:“具体呢?”
薛旺说:“只要贴了,半格以内的鬼怪完全没办法靠近房间,她才小半格。”
叶音这才松了口气。
谢隙道:“靠近会怎么样?”
薛旺说:“靠近符咒会燃烧,灼伤她,你和我睡浅点,到时候如果听到惨叫,也来得及赶过去。”
谢隙:“只灼伤,杀不死?”
薛旺:“对,杀不死,这符还是护身为主,我们目前没有鬼力,只是普通人,画不出对鬼杀伤力很强的符,只能护身,如果我哥在的话,他有先天鬼力,画出的符就可以诛杀一格内的鬼怪……”
薛旺感叹了一声。
果然人和人差距很大,这片土地有先天鬼怪和后天鬼怪,自然有先天的能人异士和后天的签约者。
后天到底是落人一等的,输在了起跑线上。
薛旺回神时,身侧谢隙已经回了对面房间,他就要跟过去睡觉,眼前的门却忽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谢隙……?”薛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门内人打了个哈欠:“我休息下,我还是不放心叶音,你去保护她。”
“???”薛旺嘶吼道,“谢隙!谢隙——!你妈!你妈!人干事??操!”
他踹了两下门,回应他的是“咔嚓”一声,门反锁上的声音。
薛旺:“……”
薛旺黑着脸坐到了长廊不远处的长椅上,准备守一整夜。
休息室里,谢隙脸上一丝困意也无。
他把薛旺贴在自己房间里的那几张符都揭了,叠起来放在桌上,用手机压住,脱下外套扔上去,彻底遮盖住。
他脱了T恤,蹬了靴子,就将自己扔上了床,一扯被子倒头就睡,甚至还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头墙壁上摸索半天,把灯关了。
室内一点灯光也无,窗帘也紧拉着,透不进一丝光亮。
浓重而裹挟着未知的黑暗压向了床上鼓起的那人。
那人却呼吸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明窗户紧闭,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阴风却将窗帘吹得微微摇曳,一点月光照进,地上忽明忽暗。
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传来。
一双纤细漂亮又苍白的脚,骤然出现在了冰冷的瓷砖上!
脚消失了,瓷砖上留下一个个逐渐靠近床边的浅浅脚印。
脚印停在了床边,床头现出一个绰约窈窕的人形来。
站在床边的“人”盯着床上双眼紧闭的男人。
男人头朝外,眉心舒展,月光照出他过于俊秀的面庞……高挺的鼻梁,明明没有笑,却依然仿佛在招惹桃花的唇。
女鬼乌黑的发披散,死气沉沉的眼里有犹豫,有杀意,两种情绪在她眼中剧烈搅动,她身侧的手也攥紧成掐的姿势,复又松开,反复了好几次。
终于,她冰冷苍白的手伸出,以诡异致命的速度,掐上了谢隙的脖颈。
他的脖颈有他身体的温度,冰冷触碰到温暖,感觉是滚烫。
那里颈间动脉跳动得十分平稳,一下又一下,维系着他身体的新陈代谢,给予他明天的生命。
他显然是熟睡着,丝毫未意识到危机的到来。
只要轻轻一拧,他就会带着秘密永远下地狱,他是没有痛苦毫无知觉地离开的,他不死,明天她就危险了,这么想着,手上的力道顷刻变大……女鬼眉目间闪过不忍,不敢去看那张脸。
下一秒,毫无征兆的,一双手忽然搭上了她的腰,女鬼浑身一僵。
那只手稍一用力,她就被带着狠狠摔进了床里侧,那人还怕她磕碰到蹭破皮似的,手在她身后撑了一把。
她跌进了他的怀里,以一个半搂的被他反按住。
这副只有三四十斤的躯体,在被人偷袭时的确任人宰割。
那个本该熟睡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根本从始至终就没有睡着。
女鬼的手还掐在男人的喉结上。
“忘恩负义的东西,”谢隙口吻凶狠,却是在笑,“宋诗琰,是不是你?”
女鬼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眼里还有茫然震惊,听清楚他说什么后,眼中慌乱一闪而过,手上力道骤大。
谢隙瞬间知道答案了,就是一笑,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却压根没管那只几乎随时会要了他命的手,而是抓起她空着的另一只手,往自己上身摸去。
触摸到手下紧致炙热的肌肤,甚至能感受到细密性感的纹理,女鬼瞬间浑身僵硬,苍白的脸通红一片,手上的力道顿时松了。
头顶之人的存在感异常强烈,明明没有开灯,那双眼睛却仿佛带着无边无尽的暗示和戏谑,她似乎再也撑不住了,不堪面对,抖着手,一个闪身,就下了床,头也不回地……
谢隙坐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想跑?”
谢隙去按床头开关,女鬼就要尖叫,预想中会灼伤她的光却没有到来,谢隙的手停在了那儿,改而拿起床头的打火机擦亮。
火焰微弱温暖,不会让她感到丝毫难受,谢隙也能看清她。
“宋诗琰,你忘恩负义。”
女鬼头低得更深,那种羞愧之情烧了上来,让她面皮滚烫,无地自容,眼睛都要烧出水汽来,无形的蚂蚁啃噬着她的肌肤,却听那人叹道:“但能有什么办法,我会保护你的。”
女鬼后背猛地一震,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谢隙声音低又平稳,带着安抚的力量:“所以你要不要和我谈谈?”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发哑微涩的声音在室内飘荡:“……为什么?”
谢隙松了握她的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抽了根烟拿打火机点着,低头深吸了口,在尼古丁带来的平静里,淡淡说:“因为我挑的人,不可能有坏人,因为你是我的作品,我会无条件爱你,保护你,这是我在你病床前许下的诺言。”
那具身体彻底僵住了。
“别哭。”
“你连我都舍不得杀,还能干成什么?我们好好谈谈,有什么事,我帮你,鬼又怎么了?”
“谢隙……”
谢隙就要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她因竭力克制而微微发红的眼睛里浓郁的戾气却一闪而过。
谢隙刚要触碰到她,她却消失不见了。
谢隙蓦地皱眉。
那一瞬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
杀气……宋诗琰怎么会想杀了他?
屋子里没有一丝一毫她来过的痕迹,静悄悄空荡荡的,仿佛只是一场臆梦。
谢隙叼着烟,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