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人议事处，沈晏居所。

八大家族骆家族长骆驰骏一瞬移到门口就说：“我的爹啊，你怎么想的？”

“换鞋，外套脱了，柜子上有漱口水。”

“……我嘴不臭。”骆驰骏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冷淡到头都没回的人，深吸一口气，按他说的做了，瞬移过去，表情夸张，“你怎么想的啊？你儿子你就放心他一个人这么玩儿去了？你当他旅行青蛙呢？”

“人都是各种助手保护者护身宝贝的，还有鬼力，你就让那小兔崽子一个人玩儿去了？！他姓沈啊，第一家族，最贵的少爷，要啥没有，一呼百应，结果你让他当散人玩儿？”

沈晏：“他不是我儿子。”

“你什么意思？不是，我怎么就看不懂了呢？是不是亲生的，但你也不能这样，他那个德行，本来你该给的给，谁玩得过他？你现在这么一搞……”

沈晏像是被聒聒得头疼：“这样他们也玩儿不过他。”

骆驰骏咂了咂嘴，品出味儿来了：“……这么自信？”

沈晏没搭理他。

“我们现在限制那么多，你真不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啊？”

沈晏：“你看着就是。”

骆驰骏还要说，低头看到沈晏腿上的纸质笔记本，这才注意到从他进来沈晏就在写字，说话时都没停。

沈晏拿着圆珠笔飞速写着，纸上的字迹潇洒随意又矛盾的端正。

在电子产品普及的今天，可能是出身建筑世家的原因，沈晏还保留着一些比较原始的可能会让人联想到浪漫、有修养的习惯，比如说用纸质笔记本记录。

……当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列枯燥的计划清单。

“这什么？”骆驰骏仔细看了眼，“客观”、“逻辑推理能力”、“复杂问题系统化思考并处理能力”、“取舍魄力”、“规避侥幸心理”、“规避二极管思维”、“情绪控制力”、“换位思考”、“共情能力”、“主动社交能力”、“无意义社交摆脱能力”、“逆向思维”……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随便找一个项目往后看，主动社交能力又分“速热目的型社交”、“情感需求慢深入型社交”、“同性社交”、“异性社交”……

速热目的型社交又分……

骆驰骏看得头晕眼花：“……这什么？”

沈晏：“谢隙的考核成绩单。”

“……”骆驰骏忽然就不觉得浪漫逼格了，“靠！当你崽子太惨了吧！”

……

监控室里，谢隙倚在一边，执迷不悟地盯着书上的内容。

书里记录鬼怪部分，页面变成了稍有质感的羊皮纸样式，顶上的绘图边框比较接近油画风格，大概是力求栩栩如生的还原鬼怪模样。

而边框中央如今正打着个问号，上面写着“未知鬼怪”四个大字，显然是等签约者进一步探索辑录，边框底下的档案写道：

01：未知鬼怪

发现地：清池市九溪艺术中心。

发现者：谢隙、薛旺。

危险程度初步评估：第一格。

就这么一点内容，谢隙阴沉着脸，看了一遍又一遍。

薛旺咳了一声，觉得他郁闷地要长草了，事实上自己口袋里的书开始发烫时，他也呆若木鸡，这也太巧太离奇了，他电话都没来得及打，而且危险程度竟然也刚好合适。

百鬼录只能根据发现时鬼怪暴露出来的实力粗糙衡量鬼怪危险程度，是不精确的。

危险程度衡量条红色底色，长方形，等比例分成十格，最左边的格颜色最浅，往右每一个格子的颜色会比前一格深一个度，最后一格是血红色。

颜色越浅，代表鬼怪越弱，颜色越深代表鬼怪越强。

以他们现在的实力，遇到两格的鬼怪，只有逃命的份，一格偏右都够呛，还得仔细掂量掂量，想想要不要叫帮手。

而这只鬼怪处于第一格偏左，恰好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内。

“调出来了!”

工作人员害怕得手抖，操作了好久才调出监控，谢隙扔了书扑过去。

因为是清池市最大的艺术中心，一件展品都价值百万千万，甚至无价，丢了是天大的损失，所以这里防盗做的特别好，哪里都有监控，甚至不止一个监控，明的暗的，多角度的。

且监控特别清晰。

谢隙一帧帧看过去，视频里，女人静静躺在玻璃展柜里，双手交叠于小腹，面容恬静，双眼紧闭。

她所有衣服都是谢隙亲自挑的，身上这件甚至是谢隙花重金叫人手工订做的，是非日常风的纯白礼服。

裙子下摆和领口处都是碎钻，真的钻石。

这身装束，因她面容纯粹干净，不像新娘，像个住在城堡、象牙塔里的天真公主，她双眼紧闭，宛如睡美人，让人看一眼，就有抚摸她脸颊、吻醒她的冲动。

视频里，薛旺听到爆炸声的时间点前后，核心展区黑黢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只有安保人员打着手电筒时不时巡逻一二。

安保人员刚走，一片黑暗中，展柜里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身后两个员工尖叫了一声，他们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有鬼怪，却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他们刚才离她那么近……后背发凉，冷汗狂流。

谢隙握着鼠标的手发紧。

画面里，女人原本黯淡的眼珠又焕发了光彩，只不过少了许多眼白，眼珠比普通人乌黑许多，像口黑不见底的古井，仿佛要把人吸进去，谋杀在里面。

肌肤也苍白了不少，从象牙白变成了苍山雪，从活色生香栩栩如生感，变成了壁画一般的生机抽离遥远寡淡感，伴随着瘆人的若有若无的邪气。

女人眼里的茫然逐渐消散，她的手试探地摸上了身前的玻璃，在上面留下了几个脂粉暧昧的纤细手印。

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被关在玻璃柜里了，眼中血色戾气一闪而过，下一刻，顶端的玻璃炸裂四射。

女人眨眼出了展柜，她朝头顶监控的方向看了一眼，消失不见。

录像的最后一幕，女人看向监控的眼神怨气阴狠，监控室里的人心怦怦直跳，汗流浃背，一时谁也没说话。

薛旺看着一言不发的谢隙。

事情很简单，尸体复苏变新鬼怪了，因为女人在三个小时前，明显还不是鬼怪。

所谓复苏，对应的是潜伏。

女鬼之前虽然不是鬼怪，但有成为鬼怪的可能，或者即将变成鬼怪，这叫处于潜伏期。

鬼气复苏，各地鬼气福音降临，处于潜伏期的鬼怪被唤醒，吸收天地鬼气，彻底完成蜕变。

相当于一个不知道埋在那里多久的地雷，终于等到了那个契机，爆了。

爆的人措手不及，爆的人莫名其妙。

谢隙呼出一口气，已然振作，他也没想到节奏这么快，跑得还是他的作品。

这里不安全，他让监控室里的人都下班了，只留下叶音，给叶音倒了杯热水。

薛旺说：“要公布吗？”

谢隙毫不犹豫：“不。”

签约者发现鬼怪后，如果太弱没兴趣，或者太强自己解决不了，可以选择将鬼怪信息共享给其他签约者，这样信息就会出现在其他签约者的书上，有意愿的人看到就会按照地址过来。

一般能自己搞定，都不会选择公布，因为怕人截胡，争夺鬼力。

而且其实鬼怪非常难找，它们太会隐藏了。

上届签约者找鬼怪的艰辛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找的是天地奇宝，而不是去冒险送死。

谢隙这种，真的是意外……天上掉下来的。

薛旺看着那些连跑带奔往外的人：“那你不喊他们保密吗？”

谢隙挑眉：“你觉得你提了，他们就会保密？”

“……有道理。”

谢隙说：“瞒不住的。”

“也是，就看有没有人听见风声过来了，先不说这个，”薛旺面色凝重起来，“你知道她那么多信息，她很可能会找上你要你的命，你要小心。”

鬼怪部分有人智，部分没有，但共同点都是戾气极重，极度不稳定，极容易草菅人命，有人智的鬼怪中，阴险狡诈者更不在少数，对签约者来说可谓是凶险万分。

薛旺道：“我怀疑她有人智。”

谢隙：“最后那个眼神？”

薛旺道：“对。”

视频里，最后女鬼是回头望了眼监控的，这不像是没有人智的样子。

后天鬼怪的人智，不是正常的人智，而是扭曲后的人智，生前的恶念会被无限放大。

好比榨汁机，把原本好好的人智打成一团不稳定物，极容易炸，破坏力极强。

薛旺：“所以你要格外小心。”

谢隙知道女鬼那么多信息，万一透露出去，其他人找到她就容易了，所以她极有可能会杀他灭口。

她现在不一定离开了，毕竟清池市居住人口最多，百鬼录刚启，人都聚在这儿，还没散出去，这时候出去，极有可能被更多人发现，到时候对她来说危险就是成倍的增长。

女鬼多半还盘桓在艺术中心附近，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知情者都杀光，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逃走，或者干脆以此为老巢，潜伏在这儿，毕竟这里是她的诞生地，会有诞生地羁绊，呆在这儿对她自身的鬼力有强化作用。

这些谢隙都明白，谢隙站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她为什么会变鬼。”

薛旺意外他反应之快，思路之清晰。

这片土地上的鬼怪有先天鬼怪和后天鬼怪之分。

先天鬼怪诞生之初就是鬼怪，而逃跑的女鬼明显是后天鬼怪，一开始是人，死后进入潜伏期。

她会进入潜伏期，是因为她有强大的怨气。

简而言之，她的死有问题。

所以需要重新调查她们生前的资料。

这事儿是在清池市最大的艺术中心发生的，又那么多人看见了，最晚明天白天，事情肯定会传出去，到时候情况肯定会变复杂，所以他们的动作越快越好，最好能在天亮前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三人去了叶音的办公室。

叶音是谢隙的助手，七个女人生前的资料由她保管，这也是谢隙暂时留下她的原因。

不赶紧弄清楚女鬼怨气产生的根源，所有知情者都有极大的生命危险。

叶音好歹和谢隙这个变态尸体艺术家见惯了世面，很快就从最初的惊悸中回转，冷静地在办公室里找资料。

办公室里资料堆积如山，谢隙又是个不管事儿的，细枝末节尤其糊涂，完全帮不上忙，薛旺更是个外人，无从下手，两个大男人只能干站在那儿等一个小姑娘找。

等待的当口，薛旺说：“你觉得是一个有问题，还是七个都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