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夹枪带炮的展品介绍互动过程，台上男人对答如流、滴水不漏，有风度也有原则，完全不像学校里惜字如金、恶劣傲慢那人。

最后一个问题，记者说：“感谢您出镜现身为动员活动出力，社会就需要您这样尽力为之、不高高挂起的人才，您带着美好寓意的作品，确实让人受到极大的鼓舞，那么请问，您会参加这次捉鬼……”

“会。”

他点头时毫不迟疑，神色漠然平静，显然是早就想清楚这个问题了，这种场合，要是食言而肥，之后无疑贻笑大方。

薛旺猛地皱眉。

记者愣了愣，他问出这个尖锐的问题，是见他言之凿凿，想讽刺一二，压根没想过他会直接点头，毕竟上一届和百鬼录签订契约者的死亡率高的惊人……

短暂的怔愣后，粉丝在嚎呼，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工作人员过来疏散劝导，谢隙终于摆脱大部队，回了休息室。

他吩咐工作人员将作品放进中央透明展柜供游客参观后，刚准备休息一会儿，落地窗对面，清池市最高大楼的led巨大广告屏上，出现了沈晏的脸。

男人毫无疑问是最符合传统男性审美的极致英俊长相，过于端正的五官没有一丝失于急躁的匪气和输于信任的轻佻，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是让他的眼眸更加深邃，气质更加沉稳克制。

他是人们心中强权、特权的符号，却成了谦逊神秘的代名词，明明拥有无与伦比的鬼力，却约束己身，从未以势压人，做的是造福他人的事，却又几乎从不出现在名利的镜头下，谁也读不懂他，因此又敬又怕，崇拜难当。

他完美遥远得像是神明。

谢隙目不转睛地盯着广告屏，同一时间，大都市的所有广告屏都变成了同一画面。

沈晏几乎不露脸，这个时候出来，还是以这种方式，要宣布什么，大家基本心里都有数。

从落地窗往下看，夜色里，道路上无数人和车都停了，人们仰着头，望着那个广告屏上过于英俊却不是戏子的男人，脸上浮现着激动、仰慕和向往。

身后长相甜美的女助手叶音说：“我把电视打开？”

这里隔音效果好，是听不见外面沈晏说什么的，好在现在手机和电视上都在直播。

谢隙摇摇头，只是立在窗前。

叶音微微诧异：“沈晏爸爸说什么你都不好奇的么？”

谢隙挑了下唇角。

那人在镜头前说的话几乎没一句真的，有什么好听的。

他刚要应付过去，口袋里手机响了，他掏出看了眼来电显示，走到叶音听不到的地方，故意拖长声音，显得不耐烦道：“喂，有事？”

任何人都不敢用这种口气对曾经的救世主、如今高坐神坛的第一家族族长沈晏说话。

可电话那头，沈晏似乎并不介意这种孩子气的冒犯任性，声音低沉有磁性，让人耳朵发烫：“一个小时内，百鬼录再现。”

“知道了。”

那边有翻页声，沈晏大概是在看文件，例行公事一般问道：“生日有什么想要的？”

今天是谢隙的生日。

十八年来，每年的今天，沈晏都会问他同一句话。

而他……

谢隙似笑非笑地盯着对面广告屏上的英俊脸庞，仿佛那人就近在眼前：“不是在宣布紧急消息？”

沈晏：“录播。”

谢隙回身，身后叶音看“直播”看得正兴奋。

虚伪，谢隙心下嘀咕了一声，道：“没什么具体想要的，只有个生日愿望，你答应就行。

“嗯？”

谢隙道：“我今年不要后妈。”

那边低笑了一声：“谢隙，我可不是你爸，你也从来没喊过。”

谢隙只说：“沈晏，我今年不要后妈，你答不答应？”

那边沉默片刻：“谢隙，你十八年只许了同一个愿望。”

谢隙面无表情道：“沈晏，你也答应了十八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年。”

那个最后一年意味深长。

那边第一时间并未说话。

不知是有意，还是性格本就如此，沈晏的沉默总是恰到好处，让露骨锋利的对话变得含蓄，不清不楚，耐人寻味，让对方在等待中焦虑攀升，胡思乱想。

谢隙显然太了解他精湛的话术，直接不依不饶地催促：“你今年答不答应？”

“沈晏，我问你今年答不答应？”

沈晏终于道：“谢隙，我是要花精力养你，可你总不能叫我一辈子单着。”

谢隙眼底稍冷，懒洋洋地笑：“你有我啊，还不够吗？我长大了，可以满足你所有需求。”

他故意将最后四个字说得很重，像是在暗示什么。

那边又是一阵极微妙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沈晏又很低地笑了一声：“那好，我等你孝敬我。”

那声年长者的笑里实在有诸多意味，叫人太容易胡思乱想了。

像是不以为意，像是质疑嘲笑，像是洞悉，像是包容，像是纵容……乱七八糟。

他妈的。

谢隙还没来得及咂摸，沈晏已经无情地挂了电话，谢隙攥着手机，桃花眼里满是躁郁。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直白了，沈晏依然有本事把关系推到一个模糊令人烦躁的地段。

他是个孤儿，和沈晏没有丁点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上的抚养关系。

沈晏是他十八年来实际的养育者和教导者。

给他家，给他悉心的照料，让他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给他关注，让他知道有人重视他，在期待他的成长，从而意识到自我的价值，丝毫不敢懈怠，不知不觉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那双眼睛满意。

深入研究，挖掘底层逻辑，另辟蹊径，亲力亲为教导他各方各面，认字、识人、多学科知识、理性培养、和异性相处……无所不到。

……却是为了让他去参加九死一生的捉鬼。

谢隙讥笑一声。

所谓的为了大义，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生意。

捉鬼表面是为了人类，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因为参与者可以通过收服或者诛杀鬼怪，自身获得滔天鬼力，从而超越平凡，成为人上人，无所不能。

这毫无疑问是个登天梯，沈晏和八大家族的族长就是最有说服力的佐证。

他们是当年捉鬼的前九人。

这十八年来，沈晏不用说，至高无上。

其他八人各自组建的家族，也都炙手可热，一呼百应。

这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