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斯坦尼斯拉沃维奇大校说:我给你取了一个俄罗斯名字,安德烈(Андрей).安德烈耶维奇(Андреевич).莫洛佐夫(Мороз)。
你的父亲是一个勇敢的男人,所以用安德烈做你的名字,安德烈耶维奇是你的父称,你的姓莫洛佐夫意味着严寒。记住你的名字,在红军**谋部情报总局的档案里,你就是这个名字。
张思然喃喃自语: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莫洛佐夫?这名字好长呀。
大校给张思然取的名字与格鲁乌给其他中国情报人员取名字不一样,比如远东特别红旗军第四科少校情报官康根成的名字,全称叫“加里宁.谢苗米哈依洛维赤康根成”,把整个“康根成”当做姓放在最前面(我们读法是最后面).
张思然问到:鲍里斯大校先生,请问您的文件袋里是我的文件吗?
约瑟夫·斯坦尼斯拉沃维奇大校说:是的。
张思然到底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难免不对自己的档案好奇,就说到:鲍里斯大校先生,我能看看关于我的文件吗?
约瑟夫·斯坦尼斯拉沃维奇大校笑道:哦,这不行,你本人当然不能看。
张思然又说:那能把我父亲的照片给我吗?
实际上张思然自然而然地用上了佐尔格先生教他的东西,比如刚才那样,先提出一个看似很正常,但对方又不可能同意的要求,在遭到拒绝后,改为提出一个更低的要求,通常这种情形下,对方容易出于补偿心理而同意后面这个较低的要求。
很显然,约瑟夫·斯坦尼斯拉沃维奇大校洞悉了张思然的想法,也清楚他用的方法。他很高兴,张思然在无意中证明了他是一个聪明机智的小伙子,哪怕在连续遭受剧变,身心都受到打击的情形下。
大校说:你要知道,这张照片拍的是日本法西斯刽子手把你父亲的头砍下来悬挂在满洲里集市上的样子,这是很残酷地,你看着不难受吗?
张思然眼睛里闪出冷酷至极地光芒,一字一顿说到:我要时时刻刻记得日本鬼子和伪满士兵做的这一切!每时每刻提醒我!
停了半晌,张思然低声说到:我没有我父亲的照片,他很少拍照的,好像也从来没有跟我合影过。
这是一个地下工作者保护自己和家人的手段之一,不留下影像证据。
千万不要被约瑟夫·斯坦尼斯拉沃维奇大校戴着眼镜,一副老学究干瘦小老头的形象蒙蔽了,他完全能做到近乎绝对的冷静和残酷,或者就叫冷酷,这是多年的契卡和格鲁乌的职业生涯造成的。
他看着张思然的眼睛,此时眼睛里没有丝毫动心机的成分,只有悲伤和请求。
这肯定不合规矩。这些文件资料包括那张照片是要用来给张思然在格鲁乌里面建立秘密档案的,为了切断张思然与满洲**和抗联可能存在的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联系,大校甚至要求自己的学生伊利亚钦克上校把张思然父亲的资料都要过来,以至于数十年后国内历史学家无从查证“老冯”的真实全名,唯有知道姓张而已。
大校破天荒地心软了,他决定把这张照片给张思然,张思然已经是一个孤儿了,又去到异国他乡接受训练,他毕竟可以通过这张照片看到他父亲的模样。但是这张照片最终会给张思然的未来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就不是他能预知的了。
约瑟夫·斯坦尼斯拉沃维奇大校从文件袋里抽出了那张照片递给张思然。
看着父亲的照片慢慢变得模糊起来,那是因为张思然泪眼朦胧。他没有哭出声,在阿巴该图边防站的小木屋里,他已经跪在地上痛哭无数次了,但是现在他的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他身子无力地软倒在单人床上,转身背对着大校,他悄悄抹了一把眼泪,细细看着父亲留给自己唯一的一张照片,居然是被悬头示众的照片。照片很清晰,只见父亲好似沉睡一般,几年来的奔波劳顿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的面容安详而平静,嘴角似乎还微露笑意。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时老冯看见张思然已经接近对岸,确实放下心来了,能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儿子的生路,老冯觉得值,他真是带着无憾而去的。
在列车车轮与铁轨之间摩擦发出的哐当哐当声音中,张思然再次沉沉睡去,照片被他压在枕头下面,半梦半醒时,他不时要伸手摸摸照片才能继续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