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思然已经趟过了江面的三分之二多了,他现在眼里流着泪,拼命跌跌撞撞在江水中趟着,从刚才他父亲老冯对着他开的那两枪,他就知道父亲凶多吉少了,他也知道他父亲留在后面,就是为了让他活下来,他拼命迈高腿,想跑快一点,这时候,他身前身后溅起了子弹击中水面的产生水花,出于本能,他蹲进了水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他做出了正确的反应,这一下子,江面上只有他脑袋这个一个小黑点,瞄准的难度肯定远远大于他站立时露出在江面上的上半身。
而在离他不远的对面岸上,匆匆忙忙跑着几个苏联边防军人,他们对着他大声呵斥着,黑洞洞地枪口也对准了他,不过眼见张思然身上明显是没有武器的,而且是徒手在涉水过江,
这里距离情报部门设立的二卡交通站不远,经常有情报人员徒涉过江,而且对面的伪满的兴安警备军正在对他开枪,说明他不是抗联的人就是交通站的人。
所以他们并没有对着张思然开枪,否则的话,距离如此之近,用他们手上的莫幸纳甘步枪和极其罕见的PPD—34冲锋枪,是可以轻易击中张思然的。
但是对于江对面兴安警备队巡逻队冲着这边开枪,很显然被他们视为是一种侵犯行为,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展开了反击,立即趴在江岸上,冲着兴安警备军巡逻队开火了,兴安警备军巡逻队这边,见对岸苏联边防部队进行了还击,双方暂时都没有伤亡,兴安警备军的一个巡逻队员,就站起来挥舞着双手示意双方停火,由于在双方的边界线上,经常出现这种冲突,大家也是司空见惯了,在对方示意停火后,苏联这边的边防部队也就停止了射击。
张思然听,两边都没有枪声了,就从水里站了起来,扭头往那边看去,只见两个兴安警备军巡逻队员,用手倒提着老冯的双脚,把他从江岸下面一直拖到了上面的路上,张思然能看见他的父亲没有任何反应,这只能说明他的父亲已经死去了。
“啊!”,他大声冲着那边狂吼了起来:我要杀死你们,我一定要杀死你们!
他脑子里面只有这个念头:我要报仇!
八年前,他的母亲病逝,他一直就与父亲相依为命,现在父亲又走了,这个世界上只留下孤苦伶仃他一个人!虽然在四川下川东老家肯定有亲戚,但是从9岁离开家乡后,事实上张思然就跟家乡断了关系。
他双脚无力的跪了下来,就这样跪在江水中,看着他的父亲被拖到马匹边上,然后被抬起横放在马背上,能看见老冯的双手双脚都是耷拉着的,两个被打死的巡逻队员,也同样被放在马背上,伤员被扶上马后,巡逻队一行人牵着马慢慢走远了。
张思然眼看着这一切,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躲子弹的时候蹲下去耳朵里灌了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压根儿没有听见,身后的岸上苏联边防军人在大声叫着让他上岸过来,他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就那么死死盯着巡逻队离去的方向。
这时候两个苏联边防军人,从岸上跑下来冲进江水中,几步趟到张思然身边,粗鲁的拎着张思然的衣领,一路推搡着,把他抓到了岸边。
上了岸,三四个边防军人就把他按倒在地,开始在他身上到处搜查起来,张思然挣扎起来,他不是在反抗苏联军人,他只是想换个姿势,看着江对面他父亲遗体消失的方向,那几匹马还在慢慢走远,其中一匹马的背上就驮着他父亲的遗体。一个苏联边防军人为了制止他的挣扎,就用力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按在地上,他死命扭头,脸在沙石上磨得全是血痕。
他挣扎着翻身的动作,让他很吃了些苦头,一个苏联边防军,就拿着莫幸纳甘步枪,倒转枪托冲着他的肚子狠狠的捣了一下,痛得他立即蜷缩了起来,另外一个边防军人,就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拉了起来,解下他的皮带,把他的双手反绑放在背后,押送着他往边防站走去。
2.
边防站离江岸不远,也就三百米样子,在一片白桦林中,用木栅栏隔出一个五十米见方的营地,靠着江岸这边有一个高高的木制瞭望塔,上面站着两个士兵,随时用手中的望远镜观察着对岸。
边防站并不大,只有四五幢木头房子,张思然被推进了一个木房子,押送他的苏联边防军人按着他的肩头让他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接受审问,绳子也没有给他解开。
坐在对面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个苏联边防军官,张思然现在还认不出来,这个苏联军官的肩章的底板颜色为绿色,其军帽是绿色帽顶黑色帽圈。领章是绿色底板镶着红边,佩戴步兵的专业符号。军大衣上袖章上的绣金色镰刀和锤子的图案的红底金边五角星,表明他是一个政工军官,这是1935年的苏联领章军衔颁布后的一位“中级首长”,领章上是两颗正方形军衔星,表明他是这个边防站的中尉政治指导员。
中尉指导员用俄语问他: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偷越我们的国境?
张思然从小学习德语英语,到了伪满后又学日语,可以说这三门语言他都能流利对话,可他偏偏没有学俄语,一是学校没学,二是也没人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