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休承的问话,初念没答。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刘武进和那两个车夫被顾休承的人分开审讯,并不干涉过程,只管等着结果。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来到顾休承身边,拉起他的手腕,指腹贴在他脉搏上号了号。
顾休承先是愣了一下,不由抬眼看向眼前的女子。
她站在自己的轮椅旁,为了把脉方便,借了一点儿力靠在轮椅上,柔若无骨的左手托着他的腕,右手把着脉。
因为离得近,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鼻端。
顾休承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便被初念拍了一记,不太凶的眼神瞪向他,似乎要他老实些。
顾休承抿了抿唇,只好任由她去。
这段时间,初念给顾休承调理身体,习惯了随时随地给他号号脉,好掌握他的身体情况。然而顾休承却总是不大习惯,尤其冷不丁忽然被拉起手腕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哪个大夫这样做的。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大夫。
顾休承头一回接受女大夫的治疗,难免有些拘谨。不过想来,在医者眼中,的确是没什么男女大防的忌讳。他想起跟初念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还昏迷着,迷迷糊糊间醒了,便看到这个女子好像在解自己的衣服,当时都震惊了,直觉就动手想推开。此后的治疗,也经常需要宽衣解带,他一直都不大自在,想提醒一下对方,但看到初念落落大方的姿态,又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小题大做了。
毕竟她是为了给自己治病。
初念号完脉,觉得一切正常,便让人取了马车上的外衫给他披上,才道:“我打算今晚就行动,省得夜长梦多,你的身子弱,最好还是不要跟了,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去吧。”
或许是因为顾休承一直表现得很配合,给人一种很乖巧的错觉,又或是因为她重活了一回,总觉得自己实际年龄比对方大上许多,初念对待顾世子,总忍不住带上些大家长式的强势,不论是跟他谈条件,还是治疗调理的方案,都是说一不二的。
顾休承不大习惯她不时的亲近之举,但对她的决定多半还是听从的。
只是这次,却坚持道:“我不回,哪有看热闹看到一半就让人走的道理?”
说着还对闻言打算走过来助他上马车的属下瞪了一眼,那下属顿了顿,便又停下了。
初念:……
不得不说,这样的顾世子有些稀罕,苍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鲜活,她有点不忍心拒绝,只好让步:“行吧,你要跟着也可以。只是夜里山间寒凉,到时候你就待在马车里别出来。”
顾休承自然满口应承。
顾休承的属下办事很牢靠,将刘武进和两个车夫的供词做了一番比对,便将白石崖那边的情况摸得很清楚了,甚至画了一个简洁的地形图。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季轻,带着更多的黑甲军出现在农舍外围。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众人点燃了火把,让那两个车夫带路,趁黑往白石崖方向赶去。
山梅县面积挺大,但人口不多,自古以来就是块穷乡僻壤,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乡野之地,境内大片的崇山峻岭,像姜道飞那样刻意避世隐居的人毕竟不多,所以大部分山林都是人迹罕至,荒无人烟的。
可是这样的群山之间,竟然还藏着一条人工修筑的羊肠小道。在茂盛的林木遮掩下,这条路特别隐蔽,若非有人带着,甚至想不到它真的是一条通往某处的路。
马车前挂着一盏油灯,颠簸前行了好几个时辰,此刻已经接近子夜,山间原本窸窸窣窣出来活动的小动物察觉到这支堪称庞大的队伍气息,也都不着痕迹的远离了。
黑夜中的山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初念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等着,却还是看着窗外的夜色,神情有些恍惚。
又忍不住想到前世的事了。
与皇甫述成亲之初,他们两个的感情还很好。那时,皇甫述拿了许多账册交给她,说:“从此男主外,女主内,这是我名下所有资产,从此就交给你来打理了。”
当时的初念很惶恐,拒绝了,说:“我虽是殷家女,但生在乡野,长在乡野,只有些微末医术稍稍拿得出手,理财掌家,却是完全不懂的。”
皇甫述便道没关系,自己可以慢慢教她。
而后来,果然,也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曾经一度,初念自以为非常幸福,家事和谐,夫君爱重,虽然身为世家孙媳,有些不得不扛起的重担,但只要细心留意,倒也不是不能支撑下去。
到底是从哪里出了问题?她和皇甫述越行越远。又是因为什么,皇甫氏和殷氏这两个强大的世家竟然走向对立,最终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初念闭了闭眼,忍不住捂住了胸口。